第99章 市井人生一(第4页)
一场家仇国恨的洗礼。
“我在想,一个普通人能经历这些吗,普通人经历的又是什么呢。”
很容易去拍一个恢弘传奇的故事,很难拍一个琐碎的人生。
因为人的一生,是漫长的碎片,而其中的绝大多数碎片,都是毫无意义的。
“可我就想拍这些草根,毫无意义的瞬间。”
……
丁丁要拍天桥上的小人物。
这个可以理解。
他可能确实有这么一个想法,想把镜头归还给这些人,这些吝惜于出现在精心策划的镜头里的人物,不是他们拒绝,而是他们没有按照别人的想法出镜。
丁丁也觉得很奇怪,他想问一下那些曾经拿着镜头拍摄的人。
你可以指挥一切,可是为什么连老百姓的生活也要指挥。
明明很热的天气,你希望你镜头里的人说,不热。
明明很累的摆摊,你告诉你镜头里的人说,不累。
你希望每个镜头里的人都是笑脸,有对生活的向往和满足。
但人不是这样的。
就见屏幕上,丁丁的镜头,又转向了胡桂芬对面的花篮摊子上。
这个摊子的主人叫阿丽,是个三十刚出头的女性。
她的摊子卖的是手工编织的花篮和蝈蝈笼子,编花篮的不是她,而是她丈夫。
她丈夫在电厂上班,一次意外事故截肢了,厂里赔了100万,合情合理,但100万换了一双腿,不合情也不合理。
阿丽的丈夫倒也没有颓废,躺在专门的椅子上,手上还能编花篮,不过夫妻两个沟通很少,两人有时候还会口角,阿丽反倒成了天桥最后一个下班的人,经常磨到凌晨一点左右才慢吞吞骑上电动车回去。
远远望去,除了卖衣服卖花篮的,还有一排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放在街角最中央。这个半搭在台阶上的摊位上放着各种古旧的老物件,看起来像各种颜色的纪念品,又像是潘家园的那种旧货摊,里面甚至还有色彩斑斓的玩具和小装饰品——摊主是一位笑眯眯地像个心广体胖的佛爷,带着大金链子,手中拿着一本杂志在翻阅。
然而这家伙其实之前是个小吃摊主,卖臭豆腐的,因为食品健康问题被抽查了两次,然后罚了好几万,小本生意做得从来就是昧了良心。
被他坑过的人不在少数,其中还包括歪果仁,这个叫王小龙的摊主很是怀念过去,就是因为那时候的歪果仁好骗,花个好几百美元买了些不值钱的手工艺品开心地走了,你要问现在,哪还有歪果仁能上这当?
人家一开口,京片子比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说的还溜。
当然天桥这地方,坑过歪果仁的还不止他一个,还有人比他还能坑。
就见歪果姑娘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高高兴兴地走出店门,老板在后面殷勤送人离开,这开在天桥下街铺的一家寿衣店从没做过这么厉害的生意,把寿衣当做民族风情的服饰,卖了出去。
全场的观众不由自主又笑了。
一个个小人物就这样不紧不慢,好似有关联,又好似全无关系一般地上场了,有天桥这边的片警小黄,一个没有正式编制却尽心尽力管辖着片区的人,默默付出的背后其实是被众人嫌弃的对象,嫌弃他办事不知道灵活变通,他们故意送了个手写的表扬信,但被他挂在了小小办公室最大的一面墙上。
一个把香烟店开成了彩民聚居点的老板,光着膀子带着彩民选号,非说自己绝对有中大奖的命,然后在口沫横飞中,不动声色地把一盒盒红塔山和哈德门推销出去。
……
彭和平看到这里,叹了口气。
“小人物其实是很盛大的,但很少有人能看到那种盛大。”
他也能感受到丁丁这个导演为什么将镜头聚焦这些人物,选择纪录片作为最后的结业考试的原因。
纪录片之意义,不只是一般电影那般刺激观众感官,娱乐观众,重要的是让这些影像传达了观念,让银幕敞向了真实世界,展开了一种观众即电影中人,电影中人即观众的画面。
但他对纪录片的手法很不赞同。
“如果这是复线结构,为什么没有一个爆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