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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科里开晨会,吴主任前几天刚转介了个病患给她,便顺道在晨会上和她讨论了下这位个案的情况。

个案今年四岁七个月,为脑伤引起的后天性双耳听力损失,他在一岁四个月时头部曾遭到重击导致脑伤,从而影响了听觉,目前双耳听力阈值大约落在50~70dBHL这个区间,属于中度至中重度听力损失。

三岁时,个案开始使用助听器,过去曾辗转多家医院和治疗机构,但听能康复训练的成效不佳,最后才来到了云安医院。

不过阙宛舒有些疑惑,既然他的脑伤发生于一岁四个月,为何会直到三岁时才开始配戴助听器?

儿童的语言发展黄金期落在零到六岁时,尤其三岁以前更是发展关键期,早期疗育对于听觉障碍儿童来说最有利,因此临床上大多会鼓励在确诊听力损失后立刻介入。

“他是家暴受害儿童。”吴主任解释道,他蹙了蹙眉,叹息一声,道:“脑伤是由于受到家暴导致,父母对此并不上心,且又在他快满三岁时双双因为毒品犯罪入狱了,目前他被安置在福利院,助听器配戴和后续的听能康复训练都是在进入福利院后才开始的。”

“……”

阙宛舒张了张嘴,喉头微微发紧,表情沉默下来。

说起这个孩子,吴主任也觉得有些心疼,于是便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带他来的人是福利院院长,我在上次门诊时见过,她是位非常有善心的女士,也很关心孩子的状况,只是……这孩子的情况着实有些棘手,不太好处理,你届时帮他上治疗课时可能得多注意。”

“好的。”阙宛舒点点头,她看着这位名为“陈凡”的孩子的病患档案,表情若有所思。

陈凡上治疗课这天,带他来的人同样是福利院院长,同行的还有他六岁的哥哥陈平。

兄弟俩长得很像,都有着一双圆而亮的眼睛,可也许是童年经历所致,他们在面对陌生人时神情皆有些警惕,站在院长身边悄悄打量着阙宛舒时,莫名像两头躲在角落观察人类的小狼。

福利院院长则是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士,她的年纪大约65岁上下,头发已经些微花白,笑起来时眼角浮现皱纹,但眼神非常温和坚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阙治疗师,您好。”院长笑着和阙宛舒打招呼,并轻轻拍了拍陈平陈凡两兄弟的肩膀,把他俩稍微往前推,道:“今天就拜托您了。”

阙宛舒也弯起眼睛笑道:“您千万别这样说,我们里面请吧。”

她把三人带到治疗室里,由于今天是陈凡的第一堂治疗课,因此她照惯例会先询问个案基本信息和病史,接着进行听能评估。

可惜院长对于陈凡进入福利院前的各项细节了解得不多,只能尽量提供相关信息,不过在他进入福利院之后,有关他的事大多由院长亲力亲为,因此阙宛舒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询问完病史,阙宛舒向院长解释待会的评估方式,却见院长听完后一脸抱歉地朝她笑笑,道:“阙治疗师,我是否应该先带陈平出去?不瞒您说,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很好,陈平向来非常照顾弟弟,但他对于弟弟的保护欲……有些重,我担心他在这里会影响到您。”

阙宛舒一愣,看着院长脸上充满歉意的表情,想来她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因为过去这个情况没少发生。

她看向正窝在院长身边的陈平,只见他仍旧用那双漆黑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听见院长的话后还小声抗议了句“我要和弟弟待在一起”,她不由轻轻一笑。

“好,那我们待会就和弟弟一起玩。”阙宛舒弯起眼睛,她的笑容很温和、颇具感染力,能够让人轻易放下戒心,陈平见状露出犹豫的表情,他扭头看了眼弟弟,没有说好或不好,不过再看向阙宛舒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好奇的打量。

随后阙宛舒又看向院长,道:“让他待在这里没关系的,家庭支持对于孩子的适应能力和学习效果有很大的影响,兄弟俩的相处模式也会影响陈凡的语言发展,因此,不只是陈凡,陈平的反应也是我想评估的重点之一。”

听见她这么说,院长轻轻吐出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道:“好的,谢谢您。”

“那我们开始吧。”

然而,等到真正开始以后,阙宛舒才发现陈凡的问题比想像中还要多。

首先,他的听力损失并不算非常严重,但他的表现却远远落后于同龄且听损程度相仿的孩童,这可能与辅具及听能复健介入时间过晚有关。

他对于声音的察觉能力尚可,但在分辨与辨识不同声音上稍显吃力,且对于指令的理解能力较差,词汇量更是远低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还有着非常明显的构音问题。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些情绪控管的问题,同时极度依赖哥哥陈平,面对挫折时容易沮丧、发脾气,不愿配合,或是希望哥哥能替自己完成及回应老师的要求。

也许是因为陈凡非常依赖他,陈平便也养成了凡事都先帮弟弟做好的性格,面对阙宛舒想引导陈凡做的事,他总是在第一时间抢着去做,经常妨碍到治疗的进行。

阙宛舒在过程中曾尝试让院长带着陈平出去,想观察陈凡的反应,结果发现陈凡也有着严重的分离焦虑,陈平可能只是从椅子上起身,他就会露出焦虑且不安的表情,若是陈平走向门口,他会惊恐地大吼大叫、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可以说,比起他的听力和言语问题,或许他对于哥哥的过度依赖与分离焦虑更为棘手,这使得他的治疗难度远超一般个案。

除了这些,他们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福利院对于支持他进行长期的听能康复训练出现了资金上的困难。

虽然有民政部门提供资助和善心人士捐款,但这些款项大多用在维持孩子们的日常饮食、住宿、教育、基本医疗等花费,像助听器和康复治疗等额外的医疗需求,并不在补助的范围内,因此需要另寻资金来源。

院长曾寻求梓城聋人协会、残疾人联合会的协助,也曾带着陈凡辗转各家医院和听语相关机构,可却都无法获得足够的支持。

陈凡并非全聋,不属于聋人群体,因此难以获得聋人协会的补助,而梓城当地的残联则主要针对需要植入人工电子耳的重度至极重度听损个案给予金援,其他资源多半分配给成年残疾人士,对于儿童的资助较少。

至于各大医院基金会主要的资助对象多为罕见疾病或重症儿童,又或者是需要植入人工电子耳的极重度听损儿童,以及家境贫困但有手术治疗机会的病童。

像陈凡这类不需要手术、只需要进行康复治疗的孩子,并无法优先获得资助。

且他的父母已经入狱,他本人又被安置于福利院,在缺乏家长参与的情况下,许多康复机构会将他列为高风险个案,他们可能担心即便资助了治疗费用,效果仍有限,因此不愿投入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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