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外乡人(第1页)
春分已过,关外却不见几分春色。
白龙山深处尚有积雪未消,满山的枯枝层叠,仍是寒冬模样,仅向阳处有一层刚冒出来的翠绿错草,又矮又小,是野鹿开春头一份口粮。
二月廿八,是霍凌下山的日子。
离这处最近的保家镇逢初一、十五有大集,一连三日,因着二月山里依旧肃杀着,不多见好货,故而月中十五的大集他没去。
而后花了半月光景,将将攒够了一筐子像样些的东西,这才预备着下山换些银钱。
除了山货,还使麻绳捆了一对大鹿角,是几日前循着错草和鹿蹄印寻见的。
山中公鹿会在冬末春初时换新角,往往其中一个落了,也会抵着树干将另一个蹭掉,所以一对鹿角彼此之间往往相隔不远,有经验的赶山客一次可得一双。
鹿角能入药,也能做料子磨成珠子、手把件,虽野鹿漫山都是,不算多值钱,但对于赶山客而言,总归赚一个是一个。
“大个儿,走了!”
把门栓好,霍凌吹了声哨儿,唤回不远处对着树根撒尿的大狗。
那狗听了哨儿便飞奔而来,一身黑色长毛随风而动,喂养得很是彪壮,四只爪子踩在地上,肩高都赶得上霍凌的腰高,足见体型之大。
下山的路不好走,可这些年早就走熟,不消两个时辰,一人一狗已进了下山村的地界。
几年前娘亲病逝,霍凌和大哥霍峰明面上分了家,他得了爷奶那辈时修的山上小院,大哥得了爹娘在村里后起的几间屋。
实际上兄弟二人不离心,霍峰一直空着间屋与小弟,供他下山时歇脚用。
几亩田地则全数由霍峰夫妻侍弄着,除了春播秋收时,霍凌几乎不出力,遂只依着说好的份额,年年按收成多寡,分走自己的口粮。
对霍凌而言,虽爹娘都走得早,可有哥嫂的地方就是家。
他下山这日惯是一早就走,赶着正午之前到家,快到饭点时,村路上大都不见几个人,今天却反常得紧。
霍凌一路从东向西,瞧见不少人结伴往南边去,要说那边住着的几户人家有什么稀奇,当属出了两任村长的周家。
不止大人去,孩子也去,他抬手叫住一跑两步就抬袖子揩鼻涕的小子,问道:“二毛,这会子不在家等你娘做午食,跑去看什么热闹?”
霍凌这人,别看一直没成亲也没当上爹,倒是颇招孩子喜欢。
因他常在山里,难得下来一趟,偶尔得了空,乐意给村里的孩子讲赶山的故事,夏日里得些野果,也随手拿出来分。
二毛仰脖见是他,吸溜着鼻涕喊了声“二凌叔”,“我跟着虎子和狗子,去村长家看新媳妇!”
“新媳妇?村长家有喜事?”
霍凌有些不解,若有喜事,他上回下山时不该没听说。
“你自个儿去吃喜酒,你爹娘不跟着?”
二毛摇头道:“不是吃喜酒,就是看新媳妇!”
前面另外两个小子这会儿见二毛没跟上,停下来喊他,二毛急得蹦跶,也不管霍凌听没听懂,抬腿就溜了。
霍凌摇摇头,心说多半是小孩子玩闹,听岔了话,没再放在心上。
片刻后到了哥嫂家,小侄女霍英高兴极了,“哒哒”跑来。
“小叔!”
“嗳!”霍凌笑着应了声,撂下鹿角,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掂了掂,“我试试你沉了没。”
他哥嫂成亲几年,暂且只得了霍英一个闺女,今年四岁,是家里三口大人的宝贝疙瘩。
小姑娘教他哄得咯咯直笑,头顶一对儿羊角辫跟着上下晃荡。
“小叔,有没有给我带甜果子。”
“这时节山上还荒着,没结甜果子,小叔给你带了别的。”
霍凌力气大,单手揽着个四岁的孩子,也不耽误另一只手在衣襟里摸索。
很快摸出两个圆胖松果,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说百里挑一也不为过,他让霍英拿着,一只手一个。
“没有甜果子,你看这松果儿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