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少年(第3页)
只是?他真的杀得了杜捷吗?不是被杀吗?就算他杀了杜捷之后又逃得过其亲卫吗?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
庾季夏垂眸理了理长袖,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起身,走到殿中,五体投地,谢恩道:“予领命,愿为君,九死无悔。”
翌日,仲春时节,万物复苏。
被母亲勒令不要出门的丁婳睡到了日上三竿,巳时初把早饭午饭一桌子吃了。她再次做到了书案前,提笔写字。屋里的丫鬟嬷嬷都念着四小姐是转了性,居然写上字读上书了。
虽然这满屋的丫鬟仆妇没有几个认字的,但丁婳还是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将“谋逆物证”一边写一边烧。她所知的十年政局沉浮,已经复盘了一遍,写尽烧尽了。只是必然还有太多事是她这种无名之辈不知道的。
[系统,今儿三月初五了?吴王,哦不,我们白衣无尘的二公子马上要被下狱了?]
[是啊,主人,你看你不是知道命运的走向吗?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我现在被困在书房里,连出府一趟都难,我难不成能左右天下时局?]
丁婳指尖的白纸燃烧,那一小团纸上,最后只剩三个字[纪万明]。[纪万明]被丁婳扔进小香炉里,残纸碰上余香,炽热燃尽。
太史令纪府就在丁府隔壁,十多年的老邻居了。纪府幼子纪万明,是丁婳的青梅竹马的损友,是丁嫣看不上的追求者好弟弟,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史官。九年后,纪万明在宣室殿撞柱而死,如香炉里的残纸一样,炽热而短暂,直至烧尽……
血溅大殿,名垂青史。
庾季夏杀兄,太史令纪大人因不改史书被刺面流放,之后小纪大人接过了史官笔,依然不改史书,两年后直书庾季夏囚父,据说他死在了吴王府。纪万明这么一个没有官身的又接过了史官笔,他倒是安分了两年,也被文官骂了两年软骨头。
谁能想到两年后在以不孝之名废帝的大朝会上,纪万明能一头撞上宣室殿的柱子。
说来可笑,血溅当场,青史留名的纪万明纪大人有一个污点。他年少时,甚是崇敬庾季夏,因为庾季夏十三岁便杀了大盗窃国的杜捷。纪万明曾写过一本书来赞扬少年英雄,这书只印了几百册,他曾送过丁婳一本,其中便有一句,“长安十七号天牢”。
丁婳打定主意,十天后,她会去长安十七号天牢。去攻略这一生中最失意的也最脆弱的庾季夏。
天佑元年三月初六,杜捷奔赴骊山猎场,还未出城,牵马缰绳便断裂,近卫元吉以凶兆为由劝阻他回府。
杜捷拧着眉头,一马鞭抽在了他身上,“回府?元吉你给我回府领二十军棍。我在马背上大风大浪见多了,岂会折在这一桩小事?”
一旁白马上的庾季夏为他求情道:“太师,毕竟出征前也要占卜,久而久之战士们也笃信吉凶,元吉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是知道的,他心意是好的。”
“心意?他咒我有凶兆。”
“我记得第一次和太师狩猎时,太师说过:我命由己不由天。您怎么会在意他人卜出来的吉凶?”庾季夏面上平静,双手紧紧的拧住缰绳,食指已被皮革擦出血痕。
“哈哈哈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是老了,都开始被这种凶论骗到了。”杜捷转怒为笑,“听见了没有?二公子为你说话呢,军棍就免了,滚回府去。”
“是。”元吉应到,他调转马头冲着庾季夏咧嘴一笑,策马而去。
走了几里,元吉忽然想到,新做的黑斗篷还没穿过,自己不去猎场了,应该把斗篷留给庾季夏的,二公子全身雪白,到了骊山猎场怕是会弄脏衣袍。
他那样白衣无尘的人,无论是衣袍染尘还是衣袍染血都不应该。
元吉不知道这身崭新的白衣是庾季夏精心给自己准备的寿衣,庾季夏已决心一刺,再被十亲卫绞杀,以命谢君恩。
日暮,骊山鸿门坂。
杜捷被利刃刺破动脉,倒地不起,血流如注,一代枭雄,挣扎如被放血的肉牛。
庾季夏站在三步之外,只有衣袍下摆染血。
“你……你……逆子……我就不该……”杜捷双手捂着自己喷血的脖子,痛苦地勉强吐字。
哐啷一声,庾季夏的长剑脱手,他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他身上唯一的伤痕是刚刚被皮革擦破的食指。
少年屠龙,枭雄倒地,兵士仆从,人心四散,纷纷而逃。
庾季夏将目光从自己的食指移到毫无攻击四散而逃的士兵,最后又移到杜捷身上,手臂仍止不住颤抖。
他凄凉笑道:“师傅,我的剑是你教的,该叫你一声师傅。我本没想此时能活着,更不要说全身而退,弑师之罪,待我今日进宫复完皇命,便以死谢罪,九幽地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