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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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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绝壁深谷雪茫茫

萧尽从早到晚只顾修行心决,至此深夜丝毫不觉饥饿。

宁承轻见他睁眼,问他要过手中薄册瞧了一眼道:“哪里找到的这本。”萧尽道:“这上面写的心法与我十分有益,练了之后竟然不渴不饿,精神奕奕,内力似乎也有稍许恢复。”

宁承轻道:“书上写的高僧法号智旷,出家前当过道士,修习长生之术,常坐不卧、气力休强。写这心法的人苦心琢磨,原是为求长生不死罢了,不过这修心养气的法门倒也没错,反正你不肯认是左天应害你,不如忘记过去种种,重修一门内功好了。”说罢仍是毫不留情将书扔进火盆,好在萧尽已将那几句诀窍背熟,穴位图谱也牢记在心,因此并不阻拦。

二人一起走出书阁,萧尽瞧见金角在与狼崽嬉戏,一狗一狼翻翻滚滚,咬来咬去十分亲热。银角独自在人前时常常孤高倨傲,唯有和金角玩耍时露出一派幼崽嬉闹的天性使然,倒有几分有趣可爱。他向金角呼唤,黄狗听到立刻翻起身,摇着尾巴跑来,银角却站着不动,过一会儿趴下假作睡觉。

萧尽心想,这狼崽子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倒和宁承轻不相上下,想想不觉笑出声来。宁承轻听他无故发笑,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说道:“要我说,金角和你更像,一样傻里傻气,一路被人追杀到这还能傻乐。”

萧尽道:“你又骂我是狗对不对?我也不知道哪里惹了你,就算当日我一不小心闯进破庙,害你败露了踪迹,这一路上也算替你挡过几次凶险,你在我身上下毒我已不计较,就当扯平了罢。”宁承轻道:“我说了几次不是在你身上下毒,明明是以毒攻毒,克制你体内的药性,等于又救你一命,可不算什么扯平。”萧尽道:“偏你小心眼爱计较,等下回再还你。”

眼见踏进十二月,秋去冬来,宁家地处江南,四季温润,谷中高山阻风比外界更暖和些,可到了严冬时节依然寒冷。段云山用素日打猎积攒起来的山鹿皮毛为宁承轻缝了件冬衣御寒,他们进山原本有所准备,行囊中也有冬天的衣服鞋袜,只是都不如这现成的毛皮暖和。萧尽却不怕冷,仍穿单衣,终日窝在书阁火盆边看书练功。

这日他将玉清心经练了几遍,只觉万气聚在太乙四周,天枢却是一片浊气混沌不散,逼得他眼前昏暗,胸口烦闷,不知为何心中顿生死念,只觉活着了无生趣,最后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人也昏死过去。

萧尽昏睡时噩梦连连,一会儿是同门围攻追杀,一会儿是孟别昔的峨眉刺刺穿他心口,一会儿又是左天应浑身是血惨死眼前,血溅得他满头满脸。一时醒来脸上仍是湿湿濡濡,他慢慢睁眼,看到金角在舔他脸颊,坐起身,只觉下腹一阵疼痛,恶烦之感又生,连忙再躺下去。此刻他人已不在书阁,而是躺在床上。这屋子整洁温暖,与自己那冷冰冰乱糟糟的小屋大相径庭,原来是在宁承轻住的茅屋里。

萧尽心想,定是天黑了,这小子又去烧书才见我倒在地下,可他怎会把人救回自己屋子。谷中茅屋原先朴素简洁,如今宁承轻住了一年有余,陈设摆件越来越多,一件件都是他亲手制作,或木根雕琢,或泥塑烧制,瓶瓶罐罐、花花草草,弄得满室清香,萧尽一一看来,只觉真是闲心多余。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进来,却是段云山捧着药盅。

萧尽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要是宁承轻进来看见他醒了,不免又要戏弄嘲笑。

段云山将药盅放在他面前道:“我师弟配了药,说你胡乱练功以致内在虚耗,真气紊乱,要你这几日暂且休息,别再妄动内力,他还要琢磨一下你身上的旧毒如何解。”

萧尽近来对他很是客气,只因段云山不但对宁承轻一应起居饮食照顾得妥帖周全,对他这个外人也一视同仁,并不因人而异厚此薄彼。此刻见他送药,又说出他腹中疼痛昏倒的缘故,不疑有他,端起药闻了闻就喝了。

那药极苦,萧尽皱着眉一口喝完,只觉腹中一团暖意,在这寒冬之际竟热得出了一身汗,小腹下原本还有些隐隐疼痛顿时平复,可谓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段云山道:“你在这别走开,师弟一会儿过来替你诊脉。”萧尽道:“诊什么脉,难道他除了用毒真的还会看病?”段云山沉默半晌道:“这些日子他为你身上的毒绞尽脑汁,试了许多法子也不见成效。你只道他脾气古怪,故意折磨你,其实他有时言语刻薄心却很好,望你不要误解。”

萧尽听他如此温言客气,反而一愣,讪讪道:“我也没有误解,只是有时他无缘无故挑拨,我气不过才和他争几句罢了。”段云山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些话你放在心里别让他知道。他小小年纪天资聪颖,又生性腼腆,不肯受人好意……”说到这里,远远瞧见宁承轻挎着个小竹篓走来,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拿起药盅就此离开。

萧尽琢磨段云山的话,什么叫“生性腼腆,不肯受人好意”,天资聪颖倒也罢了,这小子又哪里生性腼腆,明明每日冷嘲热讽,不给别人半分面子,做事又狠,凡事只求赶尽杀绝,连自己这个赤刀门杀手也自愧不如。他要算腼腆,世上再无不腼腆之人。

正胡思乱想之际,宁承轻已来到他床前,二话不说,坐下伸手把他右手脉搏。萧尽被他手指轻轻搭着手腕,只觉犹如冰块,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再看他手指上沾着些泥土和草叶碎屑,想必方才还在山间采药。现今已近严冬腊月,气候酷寒,宁承轻虽穿着冬衣,但久在室外难免受冻着凉。萧尽虽不知他是否是为自己采药,但觉他双手冰冷,脸庞微红,显是已在寒风中待了许久,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心疼。宁承轻不会武功,无法以内力御寒,且生得秀气文雅,萧尽有意无意总将他看轻,觉得他身体羸弱宛如女子,因而不由自主便生怜惜之情。

宁承轻搭了好一会儿脉,又不说话,萧尽气闷得很,几次想说自己已无大碍,只是练功岔了气,却被他脸色凝重地顶回来。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宁承轻才松开手指,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开了。萧尽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累得他如此不同寻常,而且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既无深厚渊源,又无往来情谊,就算得了绝症一时暴毙也不至让他烦扰忧心,想必是有别的事。

晚上吃饭时,段云山将饭菜一一盛好,给金角和银角各留了一条野鹿小腿骨,连筋带肉十分丰盛。萧尽见自己面前放着一碗血汤,除了他外别人都没有,于是问为什么。

段云山道:“你刚吐了血,如今气血不足,这是鹿血,放了些补血养气的药草,喝了于你有益。”他绝口不提是宁承轻去山中采药,只怕说多了引他不快,萧尽却想起白天宁承轻那两根冰冷的手指,心里感动,端起汤就喝了。

那鹿血凝成块状切了做汤,吃进嘴里仍有一股血腥之气,腥味中又带着微苦,实在不甚美味,但想此处少有调料去腥,滋味不佳也属正常。

宁承轻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他一口喝尽,脸色这才转和,不说什么,只低头吃饭。

萧尽吃饱喝足,晚上回自己茅屋去睡,睡到半夜只觉腹中有火在烧,渐渐烧到四肢头顶,寒夜中全身冒汗,将被子全踢开了在床上打滚。

段云山听到他喊声,点了烛灯来瞧,过一会儿宁承轻也披着鹿皮大衣走来,但只站在门口并不进去。萧尽身上那团内火像要从脏腑中将他烧死了,连抓带挠,将身上衣服扯开,抓得到处血痕。段云山心有不忍,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瓶正要打开,宁承轻道:“不准给他吃。”

段云山道:“这药只是清心去热,并无别的作用。”宁承轻道:“是药就会相冲相辅,不过是一时疼痛又不会死,以毒攻毒,剧痛本就是应有之象,这点痛也忍不了,还逞什么能耐?”

萧尽听他如此喝问,顿生出一股意气。他与宁承轻相识以来一路针锋相对、唇枪舌剑,无事也要生出点事来,绝不想被这不会武功的臭小子看轻,因此虽如烈火焚身,但听说不过是一时疼痛并不会死,便咬牙硬忍,疼了小半时辰,内火渐渐烧尽,立时又浑身发冷打起颤来。段云山在门外听他挣扎声渐弱,立刻推门进来,将他扶到床上裹起被子,打了热水给他擦汗,宁承轻却早就回房睡去了。

萧尽醒后,脑子浑浑噩噩,茫茫然想这人到底是要救他还是害他,什么以毒攻毒,到底是什么毒,难道他是要拿自己的身体试炼什么歹毒的药物吗?

宁家世代有医王药圣之称,以人炼药并非绝无可能,萧尽想着想着,又困倦得睡着了。

天亮后,他无心再去书阁看书,一个人走到山谷中寻找出路。这一年多来,他每日看书练功,没花过半点心思探索谷中种种,此时冒着风雪转了一圈,不禁灰心丧气,山谷三面均是峭壁,剩下一面当日丢弃杂物时已知是不见底的深渊,飞鸟绝迹,轻功高绝也难以由此离开。唯一尚有生机的便是来时那条密道,宁承轻虽说千钧石放下再无出路,可这小子的话十句中连一句也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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