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第2页）

事出反常必有妖，城里的情况，只怕比他们想得还要更糟。

“大人，优昙婆罗花花期将近，贸然移动是否会对花期有影响，且我只花钱买了花，花身应该是另外的价，我并不能趁人之危。”金不换想了想，拒绝道，“您不如放我一人进去，等拿了花，我自会离开。”

“不行。”

“大人。”

队伍最末端的女子侧身站了出来，她戴着厚重的毡帽，穿着朴素，身材并不高大，手被寒风冻得发红，却还紧紧抓着笨重的药箱。

“城中疫病不休，闭城不出并非长久之计，我在城外诊治流民，有九成并未染病，但有一成流民曾接触过城里的人，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症状，只是因为时间并不长或症状不重所以并未被确诊，并非您所想的一道城门就能锁住这病，我这几日对症研习古方，有一两道方子有规避、延缓之效，即便您不让我们进城，也请先收下方子。”杜诗云打开了药箱，拿出了一本册子，“城中医师对此疫应该比我建树更深，我已将城外患疫流民收拢，若您城中医师有新的见解，我也想和他讨论一二。”

“请收下此册。”

城门上，袁绍白咳嗽了两声，看着下方不卑不亢的女子，说道，“你姓什么？”

杜诗云一愣，旋即回答道，“我姓杜，家父杜珉。”

“你都长这么大了。”袁绍白笑了笑，“那一年，你才几岁啊？”

“来人啊，开闸。”

众人都没想到杜诗云的一番话，居然说动了油盐不进的郡守，一时愣在原地。

“杜医师，你上前来，其他人不动。”

杜诗云和月娘对视了一眼，月娘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又缓缓松开。

袁绍白下了城楼，众人才发现他脸色青白，走两步都要气喘不止，且戴上了面巾。杜诗云独自走上前去，冲袁绍白行了个晚辈礼，双手递上了自己写的册子。

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袁绍白挥挥手，让身强体壮的守卫去接过了册子。

“你研究了不少方子吧。”袁绍白翻开册子看了看，笑着说道。

“是，尤其是关于洛阳疫的方子，其中有一个我试过了还是有抑制之效，只是病灶还是略有不同，目前还无药效明显的疗法。”杜诗云思忖了片刻回答道。

“你很像你父亲。”袁绍白顿了顿，又笑着说道，“那年你才你父亲腰那么高，跑前跑后地配方子煮药，我听闻南城有个女医师药到病除，是你么？”

杜诗云没想到幼时匆匆一面袁绍白至今还记着，心中思绪万千，却是又行了一礼，“是，我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搬到了南城。”

“我记得，当时你父亲给你订了一门亲事，是和王大人的长孙王贤侄，如今可有……”

“大人，我们已经退亲了，不过。”杜诗云回头看向了王问之，“他也在此行中。”

王问之冲袁绍白遥遥一拜。

“噢，这般。”袁绍白了然地点点头，“既如此，我也不和你们兜圈子了，城里的情况比你们想得还要糟，金少东家给的钱财我已悉数花光换了药材和吃食，是那商队给你们透的消息吧，我也不瞒你们，这两日我准备彻底封城，此疫不解，雁郡不开，金少东家要的话，我着人给他搬出来，至于你们……”

袁绍白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透过眼前的人，想到了一些故人，“洛阳疫时我曾你们二人的长辈同行，那场疫病，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杜神医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我走不出洛阳，我知你继承家学，却终究是女子之身，若你坚持要进城，我不会拦你，还会替百姓多谢你，但若是你出不来……我怕我死后无颜去见杜神医。”

袁绍白咳嗽了几声，身旁的守卫赶忙给他拍背顺气。

“咳咳……我的身子你也看到了，此疫不似以往，来势汹汹，城中染病之人已过半数，我已是无计可施，闭城是我最后的办法，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杜诗云看着袁绍白鬓边的白发，突然想到，洛阳疫时，他也不过她这般年纪，如今竟然已是强弩之末。

她回过头，和王问之对视了一眼，他笑了笑，走到了她身边。

有的问题无需问，也无需回答。

“大人，我愿前往。”

两人站在一处，一高一矮，一白衣一素衫，却如山峰脊背，坚不可摧。

或许罡风过境，山峰仍在。

“好啊，好，有后生如此，你们的父亲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袁绍白眼里有释然，也有欣慰，“既如此，你们去和朋友们道别吧，晚些时候，我叫人来接你们。”

“世间缘分朝生暮死，且顾朝夕啊。”

袁绍白又咳嗽了几分，守卫扶着他离开了，而王问之和杜诗云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又行了一礼，才缓缓抬头。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原来命运如此公平，即便做不成夫妻，他们也是彼此最后的，唯一的战友。

“去和月娘道个别吧。”

王问之轻轻拍了拍杜诗云的肩，杜诗云点点头，对上了月娘通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