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第3页)
他家清音刚及笄的时候,二皇子已经二十有五,府中纳了两名侧妃,膝下养的庶子都快到开蒙习字的岁数了。
说是皇子,可私德毫无先辈之风,带着花枝招展的侍妾群来到越柳营,没几日就把肃穆军营搅得乌烟瘴气。
而且见了貌美的女子就走不动道,他成日在清音的院门前徘徊打转,惹得慕相玄与乌维言两人神经紧绷,连觉都不敢睡,没日没夜地轮番盯着他。
听闻他离开融州时,除了原班人马,随行队伍还多了十数位鄯善舞姬……真不知他哪来的脸说自己情根深种。
要越逢平说,那人纯粹就是见色起意,图谋已久!
慕相玄记得那日,在富丽辉煌的金銮宝殿里听见二皇子的赐婚请求,他真是厌恶极了对方提起清音时那副急不可耐的龌蹉嘴脸。
那人就来了融州一回,只看到少女的清贵家世与如花美貌。
他没有看到,慕相玄在融州七年,同她朝夕与共,自幼两小无猜。
慕相玄记得,他晨兴夜寐地练功习武,自能上马就跟着边关将领们跋山涉水,仗剑沙场。
说不清有多少个踏冰而行、卧雪而眠的日夜,他只能靠着她亲手为他准备的棉衣,在寒天冻地里一点点积攒暖意。
也数不清受过多少伤,不知道有多少件被血染透的征袍,他生怕她见了会伤心难过,于是都把它们草草埋弃在漫长征途里。
慕相玄心想,他从戎卫国,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抚定边疆……难道就是为了给二皇子一个和平的良机,让这龌龊闲人当着他的面求娶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吗?
绝对不是!
然而婚约在前,圣上又疼爱亲子,几乎不作反应就要应下。
等金口一开,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慕相玄当时压根没有细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在了金銮宝殿的冰冷玉砖上。
他还有意无意撕裂了腰侧才缝合不久的伤口。
于是高高端坐在威严龙椅上的帝王,与满朝文武百官,就看到那位落魄肃王府的少年世子双膝触地,逆着光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中央。
他阖低头颅,露出被沙场摧折得削瘦薄韧的肩背,还带着伤,丝缕血色逐渐渗透腰侧的朝服,好像在无声诉说着他在这场冗长战事中,对王朝的披肝沥胆、耿耿忠心。
“圣上……”
……
圣上仁慈,慕相玄拿到了赐婚的许诺。
越逢平揉着额角,放缓声道:“你与慕……你与你姑母化‘慕’姓来到融州,是圣上的深思熟虑,如今安源州事态未稳,你们也不好轻率揭露身份,但是……”
“但是赐婚圣旨这两日就要到了,”越逢平叹声道,“我做父亲的有所私心,不希望女儿始终都被蒙在鼓里……”
慕相玄点头:“我会找机会同她解释的。”
他视线触及自己腰间的藕粉荷包,没忍住抬手捏了下,轻声说道:“婚姻大事,我不想瞒她。”
越逢平:“……”
好烦,好想打他。
越将军见过营中部下嫁女,婚宴热闹喜庆,但他那位牛高马大的部下从晨鸡报晓那一刻就开始哭,哭到夜半打更也不见停歇,最后还是他狠狠心将自己部下劈晕了,这场闹剧才算过去。
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了。
希望他部下劈他的时候,用力一点,好让他晕得久一点。
营帐的另一头,郭修谨还试着新婚红袍,在铜镜面前自娱自乐地自我吹嘘。越逢平现在不想多看新郎官们的喜色,起身就要离开。
慕相玄却叫住他:“将军,那几位教导《女诫》的妇人,还是遣走吧,她不喜欢学那些东西。”
越逢平眼珠僵硬地转了转。
他侧眸睥住慕相玄片刻,忽而冷冷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说罢拂袖大步离去。
慕相玄莫名其妙。
他不明所以望着自家将军离去的背影,郭修谨却寻到了新乐趣,笑嘻嘻地凑过来:“我早说你傻,你还不认,如今看来,果真傻得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