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搭子(第1页)
师娘师祖只示意她落座喝茶,而在场的男子始终沉默。
是刚才马车里的男子。
安宁堂很温暖,微炭火气将沉香氤氲,也将他苍白面色拉起一层薄红,只是貂绒在肩,端起盖碗的手能看到指尖泛紫,手背血管呈现出玻璃器皿般的脆弱感。
程石榴丝毫没有矜持的想法,坦坦荡荡盯着对方看。瞧着年轻,应该同岁。鼻梁挺高,剑眉入鬓、唇方口正吹茶沫,从容不迫,倒显得病容更令人惋惜了。
他应是中了瘴毒,听之前咳嗽的力度,还不轻呢。
瘴毒绵长磨人,耐心三四年未必不能清朗。每次毒发的时候,人仿佛站在腊月寒风里还要被剐去三分热气,很不好受。
这样的身体状况配上这样朗月清风的脸,极不相称。再加上曲家有好几个孙子,让他这个外姓当了少主,少不了拿权谋剧本。
程石榴可不想掺这趟浑水,于是她平静地瞪他。
想退婚说话啊。
对方不应茬,挑眼看她,同样磊落的眼神。
“这十年石榴你辛苦了。”师娘道。
“南下、留守都辛苦。”师祖抿了口茶。
“婚约一事,曲家家主先前表明尊重曲老爷子生前意愿。长水。”师娘喊了那男人的名字,“你舅舅说他已按照当年约定好的日子,再无灾情的第一个日出,将聘礼送到石榴手中。你们都知道吧。石榴你在近水楼台,原先消息闭塞,现在车马无恙,可有收到?”
一个半月前,姑苏突然送来三大箱子,贴大红喜字,六合和万叔欣喜万分,以为她自此可以享清福,结果打开一个个不吱声。
“回师娘,礼物代表心意。石榴不清楚收到的代表什么。镇上婚嫁惯例,起头落款需明确佳偶两方,正文用碑文体配点金墨,将详细物品在萱草花浆纸上一一列清。石榴翻遍那箱子也没找到随帖。送来物什,脂粉融化铜镜破碎,还划破了万婶的手--”
师祖:“灾年路途颠簸。”
程石榴:“发饰耳饰全是小恶灵头骨,半夜发荧光,六合吓坏了。”
师娘:“灾年辟邪除祟为重。”
程石榴:“靴面上净是黑黢麻乌的霉菌和虫斑。许小安被呛到,嗓子过敏肿了一周,粥都喝不下。”
师祖:“石榴你看错了吧,应该是黑玛瑙。那是姑苏特产宝石。”
“许小安那孩子可怜,爹病逝,娘难产也走了,听说视力也不好。改天带来让师娘把把脉。”
听话听音,他们递话让她下台阶,她偏不:“鞋面霉菌好辨认,因为鞋里长了蘑菇。万叔刚拿起头冠,珠子落地成灰,然后跳出来一窝虱虫,吓得我--”
“咳咳!”师娘不满,“程石榴好歹是我门下弟子!”
男子起身跪下,一张嘴还没回应便深咳。
都知道这婚约连形式都懒得走,主打一个草台班子,她不爽他敷衍,全员摆烂。
“怕是其中误会。”师祖打圆场,“你舅舅将聘礼此事与你商量过吗?”
男子衣领处露两截锁骨,随咳嗽起伏,越发伶仃,披肩也落了地。眼见他手中盖碗就要摔落,程石榴下意识顺了过来,她以为他又到毒发周期,上前一步将那一支连翘捋下大半,掌心搓揉扔进他的茶水里。
她说:“连翘败毒止咳。”
他喝了几口,果然有效。程石榴刚想把滑落在地的披肩捡起,突然觉得她这行为像老母鸡照顾小鸡,属实不妥,立马撤手。
师娘师祖对望一眼,师娘问:“你们认识?”
她摇头:“第一次见面冒昧了,还请曲少主不要见怪。”
对方亦摇头否认。
“石榴,师娘送你一间茶铺,满月春色也好听,挂回去吧。”师娘安抚她,“婚约一事你俩是当事人,长水。”
“关于婚约,长水曾与舅舅表明过,不知此时当讲、不当讲。"他吐息短促,见师娘点头,"祖父当年指定婚配之人是曲少主,我现在是否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改姓曲,到底是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