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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嘉转过脸瞧她,容长的脸儿,薄唇挺鼻,唇角微微下撇,显出一点倨傲,不过说话时的语调倒是有礼。
“客随主便就好。”
‘好看的男人和好看的男人也是不一样的。’翠姑脑海里冒出几张截然不同,但都各有风姿的男人面孔来,最后想到范秦,‘老头子年轻时也像只白面馒头,只是老了像个黑麦馍。’
她心思不定,便对沈元嘉这话望文生义,问:“您想跟着将军吃?可将军今日应该是吃郁郎中的小灶。”
早起东湖的渔户送来了极水灵的蒲菜,生吃都脆嫩清甜,错过这一回,再吃就要等明年了。
翠姑听郁青临讲,这蒲菜是蒲草的茎秆,藏于水下,想要摘得蒲草得下水去,淹在水里用弯刀去割,若是伤了根,明年就不会再有了,所以那一篓子蒲菜是极费功夫的,便照着市面上的价多给了几个钱。
午膳时,郁青临就用自家晒的虾米小杂鱼借味,炒了半篓让孩子们尝了,素素鲜鲜,连纯吃肉的辛符都觉得好吃。
所以翠姑想着余下的半篓蒲菜,郁青临十之八九会趁着新鲜做给南燕雪吃。
沈元嘉道:“郁郎中怎么还兼做厨子?”
“郁郎中上心嘛,再说了,药补食补都是补啊。”翠姑道。
外院大厨房里已经蒸上了枣馅的馍馍,熬上了稠稠的小黄米粥,只沈元嘉意不在此,往南燕雪院里去了。
正院的灶上也热闹,郁青临正让仆妇用豆豉、葱白煎出汁子,趁热兑进黄酒里,微微一沸,立刻送到东跨院给乔五他们喝。
他手头在做的是姜糖苏叶饮,香气独特而辛暖,因南燕雪还有些脾胃气滞,所以这饮子会更对症。
眼下,南燕雪已经浸浴完毕,听小芦说沈元嘉侯在外头。
南燕雪擦着湿漉漉的一把头发,道:“叫他进来。”
沈元嘉进来时,廊上仆妇正将姜糖苏叶饮送来。
“给我吧。”沈元嘉亲自把姜糖苏叶饮奉了进来,小芦唤了声沈公子,就往后头去了。
她将门帘放下半边,好隔来屋外潮气,屋里素净无香,只熏着一炉除秽避湿的艾叶。
南燕雪从屋里出来,穿着一身冷灰色的细麻袍子,湿发长眉显得格外黑浓,衬得她一双眸子分外生媚。
屋外雨声极闹也极静,沈元嘉心头砰砰然。
他与原配夫人婚后只相处了两载,虽也相敬如宾,可他更看重前程,所以大多时候都宿在书房苦读,想来也很愧对先夫人。
沈元嘉一守三年,虽是为了静心科考,也未必没有缅怀的意思。
他能中举也算有才,但放眼这江南东路一带,人才济济,他在其中也不点眼。
沈家能拿出来的只有银子,替他打点疏通也费了不少,银子丢进水中还能听个响亮,砸到那些大人的袖洞里,却是消无声息,这几年下来,沈元嘉的傲气已经被磨得只剩下表面浮光了。
莫红霞原本同他提到南燕雪时,他只觉荒唐。但一想,除了南燕雪,他哪里还能挨得着一个三品高官呢?南燕雪即便归乡,总有旧日人脉经营,且她品级还在,随时可以起复。
再者,南燕雪这般气度样貌,实在清绝独秀。
沈元嘉看着南燕雪施施然坐下,示意他把饮子端来。
她一句客气些的话都没有说,真把他当个下人使唤了。
想到这一层时,沈元嘉心头彷佛被她一缕湿发撩过,令他整个人都酥颤了起来。
沈元嘉将那一盅汤饮搁在南燕雪手边,拈开盖子。他没有将勺子递给南燕雪,而是用掌心虚托着盛了一勺,作势要喂给她。
“将军,郁郎中说这姜糖苏叶饮要热饮出汗为佳。”小芦想起这句叮嘱,又急急赶回来在窗外叫了这么一句。
沈元嘉被小芦这话喊得心神有些不稳,褐色的药汁一滴滴掉在他掌心,烫得他整个人都泛着一种微红的耻意。
南燕雪勾了勾唇角,不知在笑什么。
“沈公子哪里做的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自去坐吧。”
南燕雪将汤匙从他指尖捉过来,探进去搅了搅,吹了吹,捧起来一饮而尽了,果然只觉身上汗意微蒸,却很舒坦松泛。
“将军可是怨我沈家违诺,就连这告饶谢罪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吗?”沈元嘉低垂着眼,轻声说。
这话倒叫南燕雪听不懂了,“什么诺?”
“将军不记得了?你我二人幼时,双方父母曾为我们定下婚约。”沈元嘉道。
“料想只是戏言,不必放在心上,我在燕北归期不定,难道要你误了青春?我也不会因这事不快。”
南燕雪是当真不记得有此事,但也猜到林娴为何要在佑神观见莫红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