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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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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起初见到这狄人的军队,没有不避散躲逃的,是崔怀景躬自奔波费尽口舌,才把他们带回城中。

“莫跪,莫跪,都回家吧。”崔怀景挥手催他们起身,让旁边的城中百姓把他们扶走。

“恩公,”老绅向前一步说道,“不受百姓伏跪,便受草民代为一拜吧。”

说着恭敬就要行礼。

崔怀景扶阻住他,说道:“天下兴亡百姓苦,这是为官为臣的一点本分,有什么恩可言。”

“四野边郊还有不少流民,更有避不敢出的姜军逃兵,”崔怀景扶住了他,叮嘱说道,“你多派些人,把他们都找回来。”

“大老爷!大老爷!”百姓堆中有一个老汉泣不成声涕泗横流,斑鬓汗泪湿透,望着崔怀景说道,“那叛军……我儿也在里面。”

“早些年他们说的是征兵打罗国那边……”老汉拿袖子抹了把泪,而后便捂着面不再放下来了,“我儿是被抓走的……”

他这一哭,城民之中没有不想哭的。放眼而去,人群里除了身怀残缺的汉子,再见不到一个壮年男子。边疆姜家连年征兵,贫苦农家付不起免征的税目,只能眼看着家里男人被抓去极北。耕地的壮劳力没了,家里只有更穷,一年苦似一年,苦得卖地卖屋,可苦到了尽头,听到的是边疆之军造反的消息,眼见着自己家的孩子、丈夫打到家乡里来,打得自己无家无国可依。

若是真的被反了江山,他们不愿;可如今看着陈军打回来,他们又担心起家里儿郎的性命。谋反两个字,说出来就能压死他们老百姓。

“天子诏令——弃兵归降者,准卸甲归田。”崔怀景说道,“姜党的叛军也都是陈国子民,交战中弃了兵器的不杀,等战事结束,降兵们不日就能回家。”

崔怀景说着,看着远处前面部队留下的狄军已经集结好了城内所有降兵,正押着往这边过来。

“我儿肯定降……肯定降……不然就杀了,我全当没这个儿子。”那老汉擦着眼角的泪哑声说着,双目通红。

“有家是本地的吗?”崔怀景对着走到近前的几百个降兵们问道。

兵群中有一个少年汉子挤出来,手背一下下抹着眼泪,面上血泪糊成一片,他伸臂向西边一指,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我家就住在那里。”

这十余天来他日日持刀,对着的都是自己的家乡父老。

“回去吧。”崔怀景抬手对他挥了挥,人大凡有了子孙,就不忍见别家孩子受苦,这小儿的年纪看着比自己孙儿还小。

“有家在此地往长衣河一待的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剩下的孩子先留在这里,战事一平就拿着路引回家。”崔怀景说着,让旁边小兵扶着自己上马,要带着兵民穿城而去。

“大老爷,那、那是我儿子!”后方兵民中有个妇人哭喊出声,从狄兵背上挣下来,拄着木棍一路往前挤。

降兵前列有个一直垂首的士兵听到声音抬头看出,沉默地站出来,低声叫了句“娘”。

那妇人跌撞过去紧抱住他,从上到下摸着他儿子,看到没有残损才止住慌心。

“我们家是宛谷的,那边也被反军占了,我们乱跑就跑到这来了。你说这是怎么了,自己人打自己人啊!”妇人抱着儿子,对着崔怀景哭诉陈情,声噎不休。

妇人找见自己的儿子,五内俱激,絮语连连。

“背上你娘跟我们走吧,下一城就是宛谷。”崔怀景对那个士兵说道。

士兵默声把身上的姜军铠服解落在地,躬身背上母亲,走入队伍。

崔怀景挥手,日落黄云满城,狄兵混着流民的军队穿城向南而行。

“敢问恩公姓名!”老绅揖礼在军队之后高声问道,严水城的百姓围着老绅远望。

斜阳射目,崔怀景在马上眯眼回礼,“敝姓崔,名怀景!”

老绅听着那个姓,怔怔于原地,“贵公可是恩相之后?”

纵使老绅扬声再高,军队行进嘈杂,崔怀景在先头已经听不到了。

可城中百姓们能听到,交顾相视相问着。大陈的宰相有很多,但恩相只有一个。

老绅遥望着崔怀景远去的身影,在地上屈下双膝,拱手至于膝前,俯伏向下以头叩地,行了一个稽首之礼。

百姓们不懂礼,但跟着陆续跪倒一片,往地上磕头,道谢恩相不休。

平民少有读书知史的,年轻人多半只在演义传言中听识一个恩相名号。对他们而言,今日起这个老头就叫恩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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