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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通为什么以前她那样欺负他,他都能照单全收,从不与她计较,现在她不过是想要试着去理解他,却反被他无情斥责。
她的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最后还是他将她抱出来的,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了拽他衣服下摆,“御清哥哥,你别真跟我生气,我只是,只是——”
从他猩红眼中冒出的怒火,比喷涌的岩浆还要烫,烫得她鼻酸,眼底的水汽没能兜住,一颗颗往下掉,无形中堵住她的咽喉,也成功浇熄了他的愤怒。
“只是什么?”他音量轻了不少,却还是冷。
“我想知道你之前受过的伤有多严重,让你痛到了什么程度。”
沈确明显愣住了,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知道了,然后呢?”
能改变的了什么?能让一切从未发生过吗?能让他成为一个具备丰富情感的正常人吗?
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就像他曾经每日每夜地祈求沈玄津和其他父亲一样,抱他,给他讲睡前故事,陪他搭积木、去游乐场,再不济,多看他一眼也好。
可现实是,沈玄津连一句话都吝啬同他说。
塞进他童年时光最多的画面,就是父亲高大却冷漠的背影,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模糊成细小的光斑,再然后,被黑夜彻底吞噬。
他的生命就是由这样一个个透不进光的暗黑质子构成的。
纪时愿和他不一样,她可以追求一切新奇、刺激的事物,在他的引导下,成为一个肆意乖张的人,但无论如何,她那纯白的底色都不能、也不该被由旁人歹念生出的污秽侵染。
沈确定了定神,“这事你不该好奇,也别想再尝试第二回,不然,纪时愿,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纪时愿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规规矩矩的,没再做出任何荒唐举动,荒唐的是沈确自己。
就在发现他自残的前一周,纪时愿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里找到发抖的他。
里面空气很糟糕,灰尘弥漫,潮湿又阴暗,是她不想
多待一秒的地方。
她摁下恶心,穿过缝隙抵达他身前,“御清哥哥。”
沈确猛地一震,将脑袋从双膝中抬起,他的头发全是汗,顺着发梢、脸颊滴落,脖颈汗涔涔的,远比他眼睛里倒映出的影子要亮。
他白皙的手臂也沾染上不同程度的灰、淤泥,甚至还有血,斑驳成细细长长的形状,像红绳,牢牢捆绑住他的身体。
纪时愿有些害怕,也有些难过,她蹲下身,试图拉他起来,没成功,反而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她也没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只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抹开他脸颊被铁丝划出的血痕。
“御清哥哥,要是你想玩躲猫猫,不要躲在这里,愿愿不喜欢你躲在这里。”
他盯住她看了会。
白纸一般纯洁的少女,涂抹上的色调和图案温暖澄澈,不被黑暗侵染分毫。
让他升起微妙的嫉妒。
理智同情感拉扯一阵,两败俱伤,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从微张的嘴唇中飘出:“你不喜欢又能怎么办?这可是我生活的世界。”
不出所料,年幼的女孩没能听懂他话里的深意,长睫鸦羽一般扑闪,精致无害的面孔让混沌的恶念毫无招架之力。
忽然她笑弯眼睛,嗓音脆生生的,像百灵鸟,“那御清哥哥来我的世界就好了呀。”
没见识过真正恐惧的人,想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沈确知道,他不该将这话放在心上,偏偏在理智回笼前,先一步将她清亮的笑颜刻进脑子里。
后来那几天,他试图从脑髓中消除这份纯净,却只挖掘出另一段他这辈子不想但总能反反复复回忆起的画面。
他被锁在肮脏浑浊的泔水桶里,鼻腔涌进来的全是恶臭,他的小腿迈进水里,泡久了,肤色分层明晰。
近两天没有吃过东西,本就消瘦的身体隐约浮现出肋骨轮廓,肚子断断续续发出的嗡鸣声转瞬被桶外交替出现的笑声和咒骂声盖过。
“这笔钱拿到手后,我打算去趟澳门,你们有谁要一起的?”
“好不容易变成有钱人,转头就去赌场给人送钱,我他妈有病?要去你去,到时候输得连底裤都没了,别想着让我俩救济……总之,钱到手后,我们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
“姓沈的怎么还不把钱打过来?真就不怕我们撕票?”
“我早说了这少爷在沈家不受待见,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别到时候钱没拿到,人还得进监狱。”
“怕什么,到时候把这小崽子宰了,随便埋进哪个深山老林,谁能发现?挂个几年失踪,估计就没人记得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