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旧伤(第3页)
“……”
谢辞盯着他半晌,林湛却挪开了脸。
车窗上的水汽在玻璃底部窄窄地蒙了一层,晨光在城市尽头亮起。他的瞳孔深处涌起一阵火色,在晦暗的眼底自焚,明亮得宛若自我毁灭的前兆。
忽然,额头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林湛一抖,险些把深蓝色退热凝胶抖掉。谢辞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压了胶贴边缘两下,然后,手掌平移下滑,摘下染了灰的半框眼镜,掌心盖在林湛的眼睛上:“眼睛都是红血丝,又瞪得那么大,怪恐怖的。闭上眼,别吓人,我胆子小。”
“……”
“睫毛别抖,安心睡觉。我不会趁你睡着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
听见谢辞一如往常插科打诨的胡闹话,林湛觉得好受了不少。他很轻地抬了唇,想告诉谢辞自己真的没事,可许久,都没听见谢辞回话。
“……怎么了?”
尽管努力稳住了声线,可林湛的声音依旧虚弱无力,而谢辞的嗓音似乎一瞬间也哑了下去:“没什么。你睡吧,我送你回医院。”
被捂住眼睛的人看不见谢辞心疼的眼神,正如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扬起时,又撕裂了小口,在极近的距离下,几乎能看见鲜血沿着裂口外溢。
早已习惯与疾病相处的人,对细微的疼痛已经不再敏感,只剩麻木支撑着灵魂的韧性,试探着一个又一个忍耐极限。
为什么一个最怕痛的人,反要被迫承受这么多痛苦?
那只带着体温的手缓慢移开,林湛缓慢地睁开了眼。眼前混沌一片,他看不清谢辞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人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很久,很久。
“怎么了?你要是有别的事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
林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谢辞的袖口,晃了晃。而后,他的手被轻轻地反握住,林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掌心的茧,很薄,又很让人安心:“睡吧。我不走。”
交通广播实时播报着路况信息,夹杂着几首舒缓的轻音乐。
一晃一晃地,林湛安静地望着窗外,他们好像要一辈子被堵在这条街上,满眼都是红色的车尾灯,肆意收割着他支离的意识。
终于,他还是没能撑住困意,头一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只是,噩梦从没有放过他,哪怕是白日梦。
比往日更甚,林湛满头大汗地惊醒,惊悸钻得心口剧痛。他上半身伏在膝盖上,捂着心脏急喘,垂头时,镜片上竟然落了两三滴眼泪,像是不明所以下起的冬雨。
林湛一愣,快速地摘下眼镜擦干净,生怕被谢辞看出端倪。幸好那人正看向窗外,没有留意到他这边的不堪,听见响声只随意问了句:“醒了?刚到。下车吧。”
“……嗯。”
车正停在住院部的正门临时访客车位,而韩子宁已经站在门口踮脚等他了。
林湛解开安全带,下车前,谢辞用左手把那件白色羽绒服递给他:“穿着吧。外面冷,你出了那么多汗,别再感冒。”
“好。”
林湛抬起手,方才觉得身上汗涔涔的。他蹭了侧颈,竟然又摸到了一手的汗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梦里跑了一场马拉松。
他披在肩上,淡淡地笑了下:“谢谢。”
刚下车,韩子宁张牙舞爪地朝林湛扑了过去:“看你眼睛红的。快快快,我给你打退烧针。再烧出心肌炎就毁了。”
“你怎么……”
“别你你你我我我的,打针前先吃饭。”韩子宁把一袋牛肉包子塞到林湛手里,还有加了糖的豆浆,“早餐都留成午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