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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霁槐安 二(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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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在阴谋倾轧和自我怀疑中苦苦支撑的堤坝,在这一刻,在这份久违的、如同归港般的安宁面前,轰然倒塌。

扶登秦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起初是细微的,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接着幅度越来越大。

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那汹涌而上的酸楚和委屈压回去,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盖在腿上的深青色外袍上,洇开深色的水迹。

没有嚎啕,没有哭诉。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恸哭。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受伤的手臂因紧绷而传来尖锐的痛楚,她却浑然不觉。

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自责、被颠覆的认知、对未来的迷茫、对阿桃的愧疚……所有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东西,都化作了这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像个走丢了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卸下了所有重担,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悲伤和委屈,在这位如父如兄的长辈身边,尽情地流淌。

不远处的营帐旁,石岳正扛着一捆新砍的柴火走过。

这个粗豪的汉子,从扶登秦六岁被送到扶登岚身边起就跟随着她,见证过她无数次的倔强、坚韧、醉酒后的失态,甚至濒临崩溃的边缘,却从未见过她像此刻这般哭泣。

不是巫工扶登秦在哭,而是那个被深埋在层层盔甲之下、也曾渴望被庇护、会痛会委屈的“秦儿”,在放声痛哭。

那哭声里没有成年人的算计和隐忍,只有孩童般全然的信赖和无助的宣泄。

石岳的脚步顿住了,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肩上的绳索,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对旁边同样愣住的同伴叹道:

“…俺跟了秦工这么多年…头回见她哭成这样…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娃…”

古槐树下,公孙止依旧安静地坐着。

他没有放下书卷去安慰,没有出言询问,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身边哭得浑身颤抖的扶登秦。

他只是在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歪斜的瞬间,伸出温暖而稳定的手,轻轻扶住了她未受伤的右臂,让她能靠在自己坚实的臂膀上,不至于滑落。

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托着那书册,书页在风中微微拂动。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风声、远处的江水声、营地隐约的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时间仿佛在此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扶登秦的哭泣渐渐从剧烈的抽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只剩下无声的泪流。

极致的宣泄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席卷而来,眼皮重逾千斤。

就在扶登秦的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边缘,一个温热的陶杯轻轻碰了碰她没受伤的手。

扶登秦茫然地抬眼,泪眼朦胧中,看到公孙止不知何时已放下了书册,正将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递到她面前。

杯中是几片舒展的甘草,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喝点水。”

公孙止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眼泪流多了,伤神。”

扶登秦怔怔地看着那杯水,又看看公孙止沉静如水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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