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第2页)
刘恋,竟是他?这个人丁婳上辈子是认得的,大约在丁婳十一二岁时,也就是前两年,他最风光无限的时候,丁府曾经两次把他请到家里奏乐,说是奏乐其实是叫丁嫣有机会学艺,丁婳跟着也见了这位刘郎两次。
彼时刘恋刚刚二十岁,翩翩公子,面若冠玉,才艺无双,是长安最炙手可热的琴师,是长公主刘明华的入幕之宾,传闻中,长公主不但助他脱了乐籍,还曾为他一掷千金。
“刘恋?他落魄到这个程度了?”
“大长公主啊,现在有新欢了,这刘郎害了咳疾又转成了肺痨,治了几个月,药石无医。男人靠女人终归不是正路,他这样低贱的出身,靠卖弄风情得长公主垂青出入宫禁奏乐,实在是德不配位,终有殃灾。”
丁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口,“是什么琴?”
“道明先师所做的闻音。”
原来刘恋的爱琴是闻音吗?丁婳的琴离音便是江南的古大师选了相同材质,仿造名琴闻音所做的。上次刘恋指点丁嫣指法应该带的是自己爱用的闻音。只不过丁婳眼拙,没认出来。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所赠。
“这种传世名琴,价值几何?”丁婳问。
“传闻中,当年秦王以九千两购得,后来辗转到了长公主手中。如今刘恋活当在这儿有八百两。”二掌柜,眼睛咕噜噜的一转,换上了讨好的笑容,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若是他年前走了,您要是有现银,三千两就可得,年后可就没有这个价了。”
丁婳不想再多说,买了自己要的东西便走了。
出了大门,外间已然下起小雪。丁婳扬起手,任凭六瓣雪落于掌心,又融化掉。她想起刚刚被掌柜讥讽的刘恋,或许不止一个人盼着刘恋死,一代佳人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刘恋虽是男子,但他的处境和那些乐坊舞姬没有任何区别……
宴请之日。
赵夫人特地要云娘一早去给丁婳梳头,丁婳睡眼惺忪的被折腾起来。
梳了一个高盘发,簪了玉钗长步摇。穿了一身白色的广袖裙,里衣和袖口是鲜艳的橙色和蓝色叠穿。这套衣服是照着前世才女的画像做的,色彩清新素雅又有几分跳脱。
丁婳生的明艳动人,前世有不少人对她的评价是——“俗物”,她适合明艳的色彩。丁婳既不在乎这评价也不喜欢那些浅颜色的衣服。不适合便不要去附庸风雅了,但镜前的这身衣服倒是有几分合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身量比成年时瘦一些,脸也没完全长开。
崔府门前,车如流水。
客不带客,丁媛没有受邀,丁婳便一个人去赴宴。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身后的绿衣锦瑟抱着离音,琴外面套着新买的吐蕃撞色琴衣。
远看小姐身姿修长,衣着清秀娴雅,丫鬟琴不离手,主仆二人这副样子,当真是更贴《才女游春图》了。
当然她这副样子只能虎住刚来长安人都认不全的,或者不熟悉名媛交际圈的人,比如王鹿韭,比如庾季夏。京城其他闺秀自然知道丁婳是个什么水平,她的存在一向只为衬托她姐姐丁嫣。
不过嘛,能唬住王鹿韭就够了。丁婳倒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这位王大小姐实在是个好人,她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罢了。
丁大人的官职在在场的诸位闺秀的父亲中几乎是最低的,丁婳只能甘陪末座,她坐在末尾整理了一番自己长长的衣服下摆。
插不进上首几位的谈话,丁婳忽然对丁嫣生出了一股敬意,她居然能二十年如一日的维护自己的才女形象,早起梳头更衣打扮,每天端着这种做派。以丁大人的官职,丁嫣生生靠着自己的名气和人缘几乎每一次都能坐在前首,和京中身份最高的几位闺秀一同谈笑。
离得太远,丁婳甚至没能看清楚王鹿韭的脸。对方着一身橙色的长裙,竟有几分活泼。
丁婳看的发愣,又嘲弄的笑了。那是自然,王鹿韭又不是生来就是北楼夫人的,她在少女时期,必然是有过几年活泼的时光,只不过后面被庾季夏毁了,家毁夫死,无论是意志还是肉身都被囚于北楼,连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名誉都被毁了个干净。
重生又不是新换了一个新脑子。丁婳前世做不到的事情,这一事还是做不到,她除了做过几年主母,礼仪气质比前世好了许多外什么都没变。这一个时辰她只插了一两句话,到宴席结束,都没能真正好好的问一句王小姐安好。
崔九小姐倒是差丫鬟给她递了句话,今日设宴怀竹小姐实在是忙,没空找她聊天,府里备了果子让她带回去。
宴罢,锦瑟拿着琴弦盒准备给王大小姐的侍女送去入册。丁婳也接了果子盒,准备打道回府。只是,就这么回去了,真的甘心吗?
大丫鬟莲心将所有的礼物都登记入册,正想着可以交差了,一位白衣小姐姗姗来迟。
这位小姐的排场,那可真是……小姐不但身量修长,衣裙素雅,颇有前人之风,更是头戴帷帽,十分出尘,端起来一副世外才女作派,她身旁的绿衣小丫头抱着琴,那小丫头的深色吐蕃图案的琴袋,当真是十分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