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第4页)
杨兵头面带不屑地巡视这些学子一番,目光又落回在点头哈腰的店东身上,“到时银钱可要记得分我一份。我可还记得,你曾给那位嫌犯一口吃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你看现在风头……”杨兵头一脸关怀之色,语含担忧:“若是被扯出来,要吃不少苦头不是?你这身子骨可还硬朗?能受得住?”
一份银钱满足不了杨兵头,竟让他光明正大地威胁索贿。但店东不敢不从,只做小伏低道:“那是那是,杨兵头为我考虑周道。”
杨兵头满意点头。
客人原本被这番搜查搞得烦躁不已,又听闻郭绪及手下劣迹斑斑,早就存了火气。现下看到如此强盗行径,终是忍无可忍。有学子站出来愤恨高声道:“如此行径恶劣之人,何须卑躬屈膝?当众威胁勒索,视律规何在?”
有人出了头,当即有人出声附和,一时间,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杨兵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出声学子,冷笑道:“好个义正词严,给我戴了好大一顶罪帽。”他扭头瞥向一旁畏首畏尾满脸赔笑的店东问道:“你可说,我勒索你了吗?”
店东心有惶惶,忙道:“怎会呢……”
话未待说完,就被另一人伸手拦住,那人挺身而出朝着杨兵头讥讽道:“早闻临州民风贪婪,原想着是骗人,原来竟是真的,只是另有其人。也曾听闻临州多有海盗作祟,今日可真是见到了,当真穷凶极恶,贪得无厌,可恶至极!”
杨兵头一听,脸色当即沉下来,盯着这位毛头小子,轻蔑扫视身后众人,嗤笑一声,“看样子,你们也想聚众闹事,往那府衙内走一趟罢?”
店东在旁边欲哭无泪,自己先前一番劝导成了无用之功,左央右告求他们停下。他拉住激言之人,斟酌着话语提醒道:“这位是县衙的杨兵头,大户人家,在临州也说得上名头。杨兵头奉命行事,我们和睦相处,协助他调查,早早将此事了了,你们也可早日出城赴杭赶考不是?”
一番话含沙射影,处处暗示这位杨兵头又是衙兵,又是富商大户,有钱有权,店东他得罪不起。这些学子到时拍拍屁股撂下摊子走了,可以不计后果,可他还要在此处过活,哪有胆子反抗呢?
众人不是傻子,听得此番暗示,想起先前店家劝导,终得又隐忍下来。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店东又连忙赔笑着替杨兵头打圆场道:“再说,当年我也曾收留赵维安一时,若当今论,可不是那藏疑人者。杨兵头心善,此番是为提点……”
——“铛!”
锵然一声,是兵器交接之音,猝然打断他的话音。
众人抬头望去,见二楼那位青衣女子拢袖而立,自二楼垂眸冷眼俯视着一众衙兵。身旁那护卫不知怎么又多了一个,还模子一样,正跟衙兵斗在一起,单手擒住衙兵脖颈,等待下一句吩咐。
杨兵头面色不善,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石固松开擒住衙兵的手,但见对方脖颈上一片红痕淤血。那衙兵得以自由,连忙大口呼吸空气,缓了好一阵,才心有余悸地开口解释,“这……这人房内留有哑女告示,疑她与此案有关,正欲押解,竟公然抗捕!”
闻言,杨兵头开口喝道:“与哑女跟赵维安有关等人都押送府衙!”
他瞧着那女子面容沉静,花容月貌,森然缓声道:“若是公然抗捕,可要使些手段,就是不知道姑娘妙龄身弱,受不受得住?”
说罢一扬手,又派去几名衙兵,手持铁钩钢叉,但到底惧怕那两位身形高大的护卫,不敢贸然上前,只在不远处严阵以待。
店东未成想转眼间矛头便转向他人,思绪左右摇摆一瞬,咬牙上前道:“杨兵头,可有误会?这位小娘子拿着哑女告示,是为妹妹求寻治哑之方,你也知道,前阵子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杨兵头扭头睨着他,“你真是好大胆子,前有藏匿赵维安,现又窝藏跟哑女有关之人,小小十景楼真是卧虎藏龙,你也随我走一趟罢!”
他不过给了一口饭,怎算得了藏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店东引火上身,顿时惊惶不安,躬身告饶说了些好话,但见杨兵头趾高气昂,咄咄逼人之态,也深知无可挽回。只怕刚才将此人得罪了透,登时觉得脊背发凉,前途灰暗。
莫说现在,日后在临州城他如何立足安身?
店东面如土色,认命地立在原地,且等衙兵将他押走。这时,耳畔响起那道青衣女子的声音,声音清丽,不轻不重,却饱含威压:“放开他。”
杨兵头听到这话愣了一瞬,这才转过头又望向二楼女子。她也正回望着他,双目沉沉,仿佛将他钉在一潭死水中。
他不甘示弱,瞪向她,冷笑道:“哪处来的小娘子,也在这逞英雄?你现在可是自身都难保,且乖乖跟我们走一趟,方不会受苦。”
代纪置若罔闻,淡淡道:“你应抓的人,是赵维安、洪杨等闹事之人,与我何干,与掌柜何干?”
“我奉命行事,轮到你来指点?”杨兵头没耐心跟她唧唧歪歪,当即亮剑呵斥,“都给我押走!”
代纪岿然不动,轻描淡写诘问道:“奉命?奉郭绪的命?一个区区七品县令,如此倒行逆施,罔顾律法,且先让他前来奉我的命罢。”
这语气泰然处之,又理所当然。杨兵头当即一愣,只当她是唬人,又见此女子端立高处,望之竟无端生出君临天下之姿,心下思索也不敢再贸然进犯,狐疑问道:“你是何人?”
代纪冷言冷语,“你只需告诉他,永安七首,第七首已出,我在此恭候。”
话音掷地有声,让人无处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