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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诱虎10
现在的“白锦溪”,小时候并没有名字。父母逃难来到虎骨村后因病去世,只剩她和双生的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起初也没有名字。龙家当家那时候刚刚成婚,兄妹俩去吃足五天流水席,顺便帮龙家新夫人找回了跑丢的小狗。夫人疼惜,从自己名字里取了一个字,给哥哥起名为“锦溪”。虎骨村后山有一道奇绝山崖,春夏时山溪流动、山瀑喧哗,兄妹俩看见溪水与瀑布上空灿烂的虹,才真正理解这个名字的意思。
她也有了名字,叫“锦叶”,是取秋季漫山遍野一片锦绣之彩的意思。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是好听好看,二是由龙家夫人起,她总觉得意义非凡。
变故从白锦溪带她离家那一年开始。
虎骨村中货郎来来去去,兄妹俩常跟货郎买卖东西,久而久之跟许多人混熟了。有个年轻的货郎总来找白锦溪说话,他叫李锁,池州人士,货箱上挂着蓝色的池州信结。白锦溪和李锁熟悉起来后,李锁便常跟他讲自己当货郎的一路见闻。货郎行遍天下,自然知道什么时节、什么日子在什么地方会有盛大的集会。
那年,李锁邀请兄妹俩一同出门,去一个名为英州的地方。
英州在江北,城中不少武学世家。李锁很想拜师学艺,撺掇白锦溪和他一起去。游历江湖、建功立业、锄强扶弱,这是多么宏伟的愿望。白锦溪认识了李锁,才敢稍微想象自己成为大侠的日子。他被这种想象鼓舞了,但又不能丢下妹妹独自在家。那是盛夏结束、秋风乍起的日子,白锦溪费尽口舌,总算说服妹妹一同出门。
八月十五的英州热闹非凡,白锦溪和李锁都是少年心性,顾着吃喝玩乐,回头时长街灯火璀璨,但白锦叶不见了。
疯了般找了妹妹十几日,俩人还去知州府衙恳求官兵帮忙。那日府衙热闹极了,一个捶杀纨绔的年轻女子被释放,人们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两人一面在人群里穿梭,一面逮着人就问是否见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这么高,长成这样,穿成这样,八月十五那夜失了踪。
一个妇人站定回头,冲白锦溪招了招手。
翌日,白锦溪便见到了妹妹。被照顾得很好,但手臂受了重伤的妹妹。
那妇人自称姓赵,是江北某个武学世家的夫人。白锦叶是被她家中两个女儿救下来的,但她不肯细说详情。白锦溪千恩万谢,李锁却疑窦重重。与赵夫人告别后,白锦溪无心再逗留英州,带着妹妹赶回了虎骨村。李锁一路护送他们回家,途中俩人终于从白锦叶口中问出中秋夜真相,登时面色煞白、双眼血红。
白锦叶在家中休息了半年,龙家小女儿龙应意问她要不要学武,她狠狠点头。
开春后白锦溪出过一趟门,先到池州与李锁汇合,再一同前往英州。回来时白锦溪换了一身陌生的衣裳,说:哥哥和李锁给你报仇了。
报的什么,怎么报,白锦叶没有问。她变得沉默寡言,只是手上练习的剑招稍微一滞,之后点点头,继续挥舞手中长剑。
兄妹俩在武学一道都有点儿天分,龙应意为人热情,自己懂的几乎倾囊相授。兄妹俩常常到龙家去玩儿。某天,一对中年夫妇拜访龙家,怪的是任由他们在门口一直等一直等,龙猛就是不肯开门。
白锦叶去打听,这俩人是来求龙猛新打的那把“龙渊”长刀的,他们要把这刀送给女儿,当作生辰之礼。白锦叶心中好生羡慕,被人疼爱是这样的好。她走过时忍不住远远眺望披雪站在门外等待的夫妻俩,忽然睁大了眼睛。连白锦溪都拉不住猴儿一样往前窜的她,她心头砰砰直跳,跑到夫妻俩面前扑通跪下磕了个头:“夫人!”
赵喜月和孙雨生这一日在兄妹俩家中吃了顿便饭。俩人几乎倾尽所有,把能做的、能买到的全都拿了出来。赵喜月见她双臂恢复如初,还跟龙应意学了防身武术,频频赞叹。
“学武是好事,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你学得这样快,假以时日……我是说慢慢地,不要着急,你说不定能成为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侠。”赵喜月知道她想听什么。
白锦叶面庞因喜悦和来自恩人的鼓舞而涨红。她得知求刀是为了送给孙荞,便绞尽脑汁地想为孙荞做些什么事。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是孙荞背着她一路狂奔、一路安慰。送走夫妻俩后,她立刻去找龙应意。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还是选择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龙应意。这把龙家人极为看重的刀,它并非落在一个沽名钓誉的世家子手中,持有它的是一位满腔侠义、不畏权势的少女。白锦叶相信,世界上没有比孙荞更适合挥舞龙渊刀的人。
龙应意被打动了。不知道她最后怎么跟龙猛转述,但龙猛之后便打开了门,迎接孙氏夫妻。
孙荞和龙应意一见如故,时常到龙家找她玩。白锦叶从她面前经过,她没有认出这位不再哭、不再面颊红肿、不再浑身发颤且缠满绷带的女孩。孙荞客客气气跟她打招呼,白锦叶也一样客气恭敬。
她恳求龙应意不要说出自己身份。恩人已经认不出自己,自己还要凑上去相认,这多么尴尬。她那正在渐渐生成的尊严,让她变得怯懦了。
有时候她和白锦溪在外面干活,看见孙荞骑马经过,会悄悄戳一下哥哥的胳膊:那个女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
白锦溪帮孙荞牵过马,秋季的时候跟孙荞说过后山哪里的枫叶最灿烂。孙荞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虎骨村里的人都很和善。她不知道也很好,白锦叶心里总是有一个期待:就如赵喜月所说,她好好练武,未来跟孙荞或许会在行侠仗义的路上相见。她们无需说话,无需辨认出对方身份,但她们一定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孙荞有没有憧憬的人呢?白锦叶时常想,她会不会知道自己是我憧憬的人呢?
这是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的心愿。太狂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藏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偶尔才会拿出来思量。
直到六年前那个落雪的、血气浓厚的夜晚降临。
小跑回家的白锦叶被一个男人抓住了。熟悉的恐惧让她颤抖,她一下把自己学过练过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只顾着尖叫挣扎。
那男人身上有清净昂贵的熏香气味,他控制住白锦叶,把她丢到一旁。白锦叶抬头时,看到暗巷里还有其他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而白锦溪站在墙边发抖。
“我再说一次。”男人说,“越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