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败名儿(第2页)
“团素的援军在哪儿?!”
柳今一呆呆地望着那头,斗笠不知何时裂开了,满头的血往下淌,糊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还能看清,重围里的是归心。
我不知道。
柳今一仓皇地摸向戒刀,但是刀卷了,已经废了。
无妨。柳今一嘴唇翕动,一脚深一脚浅地朝那头走。无妨,我还有一把,都别慌,我使双刀的。
走太慢了,柳今一就用跑,靴袜里尽是泥,像是有一万只手抱住她的小腿。她几乎要跌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然而山坡太多了,跑过一个,又有一个,根本到不了那头。
“赢一场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将星下凡、天授奇才了嘛!后来怎么样啊?瞧瞧吧,这满地狼藉收拾不出一具全尸!”
我还有一把刀没用。
“行军露了形迹,叫人家反将一军,给里里外外杀了个精光。岜北十三营从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我还有一把刀。
“廖娘拔擢你做将,你配吗?整日戴着狻猊牌招摇过市,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柳今一啊!”
我没用。
“岜北十三营的一营一队都募征不易,你一送就送掉了两县一营。你对得起廖帅吗?这个冬不用过了,大伙儿全等着饿死吧!”
柳今一不知道自己是几时跪下的,她贴着地面,像是要把她的兵、她的人都从土里扣出来。她赤手刨土,挖一半,发现挖的是自己的血肉。另一个她躺在地上,马革裹尸,和大家一起战死了。
为什么会输啊。
死掉的柳今一撩起眼皮,冷冷地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输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你既非将才也非福星,早几年走了狗屎运,以为自己真有本事,其实你最名不副实,臭皮囊里装着的真草包。人家说的话一句不错,你啊,真是没用。”
柳今一额头顶着泥窝子,半张脸都埋在里面。血从鼻子往里呛,她闭着眼,重复道。
是我。
是我真没用。
“把你的令牌交还总备司,从此——”
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废物是垃圾是腌臜废材是讨饭的贱胚子还是北边来的轻狂烂骨头!
“卸甲除名,逐出狻猊。”
哗啦——
一盆冷水泼在脸上,柳今一醒了。她抬手擦了把脸,静了须臾,忽然朝旁边扭头,笑一笑:“今日这么大的火气,洗脚水也泼我?”
送饭的娘子平素喜欢跟她贫嘴,今日却敛着手,不敢乱答话。门边站着个人,硬邦邦地说:“柳今一,酒醒没有?堂上有请。”
“好事不叫我,叫我没好事。”柳今一摸向腰侧,原本佩刀的地方放着酒葫芦,“既然是请,就该差人来抬我吧。”
那人稍稍侧身,还真有几个皂役鱼贯而入。他们二话不说,将柳今一的双臂拿了,直接拖出门。
外头秋阳高照,满院的黄叶打着旋儿。柳今一歪着头避开阳光,由人拖过洞门,被丢到了阶下。
“‘戒刀杀尽不平人[3],廖帅座下第一瘟。”有人在阶上踱步,打量着柳今一,“久仰时纯将军的败兵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废材样儿。思老点名要她与你同理此事,团素,不如就由我做主,把她宰了,再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免得你办差不便,再受她牵连。”
柳今一只听见“团素”两个字,她向后仰头,目光晃过青天白云,落在一张脸上。
那张脸的主人眉眼冷诮,也瞧着她。两个人目光一对,对方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微微拧眉。
“宰不宰她,”代晓月语气刻薄,“都没什么要紧的。人只要废了,跟埋在土里也没区别。”
“那要不这样,”柳今一笑嘻嘻,倒看着她,“代团素,你把我埋这里,自己去办那什么鸟差,酬金我不要,送你做棺材本儿。”
秋风吹过,两个人的目光俱有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