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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传旨内侍尖利的嗓音混着血腥气:"平阳侯即刻返京,不得延误。"

"爱卿平身。"

楚云轩的声音带着笑意,匕首归鞘时"咔嗒"一声,"听闻卿在北境以少胜多,三千轻骑便可破敌,寡人之心甚慰。"

李明月起身时瞥见御座旁新换的紫檀木屏风,之前这里还摆着父亲进献的南海珊瑚。他喉头微动:"仰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好个将士用命。"楚云轩忽然抚掌大笑,腕间十八子沉香珠串撞出闷响。他起身绕过御案,玄色龙纹皂靴停在李明月半步之遥,"只是寡人听闻,北境百姓如今都称爱卿作小李将军?"

殿外忽起春风,卷着丹桂香扑进殿内。

李明月嗅到龙涎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这才注意到楚云轩拇指缠着素绢,渗出点点猩红。

"臣惶恐。"

他再度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定是细作散布谣言,意图离间君臣。"

鎏金烛台上爆开灯花,映得楚云轩眸中光影明灭。

他忽然伸手扶起李明月,掌心温度灼人:"爱卿何必惊慌?庆功宴已经备下,九州诸侯都会来为卿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中贵人灵均踱步进来,手中漆盘呈着十数枚鎏金请柬:"禀陛下,这是方才各州送回的帖子……"

楚云轩随手翻开最上一本,朱砂御笔批的"准"字旁,赫然盖着九州诸侯的私印。

他低笑一声,将请柬掷入炭盆。火舌倏然窜起,吞没了帛书上"偶感风寒"四个字。

"看来这庆功宴,要改作家宴了。"

楚云轩转身时广袖带起火星,点点金红落在李明月袍角,"爱卿可愿陪寡人饮一杯?"

……

九曲回廊的宫灯次第亮起,将太液池照得如同白昼。

李明月跟在楚云轩身后半步,看春雨斜斜掠过水面,惊散几尾正在啄食月影的锦鲤。

去岁的残荷折断的茎秆戳破涟漪,像支支倒插的青铜箭镞。

"这是暹罗进贡的象骨琵琶。"

楚云轩忽然驻足,指尖拂过朱漆栏杆。水榭中乐伎正在调弦,雪白指套刮过琴身时发出裂帛之音,"可惜南诏的象兵的血早已浸透苍梧关,怕是再难寻这般完整的象骨了。"

李明月的掌心在袖中攥紧,多年前那场血战突然涌上喉头。

腐尸气息混合着象群哀鸣,铁甲下的血肉被烈日烤成黏浆。他闭了闭眼:"陛下若嫌此音晦气,臣可令乐府换《鹿鸣》之章。"

楚云轩低笑一声,玄色龙纹广袖扫过石阶上湿漉漉的苔痕:"爱卿可知,寡人曾在此处宴请汝父?"

他突然转身,腰间玉带撞在青石栏上,佩玉叮咚如泉,"那时池中睡莲开得正好,老冀州王醉酒舞剑,斩落十八朵金莲。"

雨丝忽然转密,打湿了李明月鸦青鬓角。

他望着水榭飞檐下垂挂的铜铃,想起自己出征前父亲攥着他的手说"莫要偏听偏信"。

此时,太液池深处传来蛙鸣,暗绿浮萍下倏然掠过一道细长的黑影,似是水蛇在追捕逃窜的蝌蚪。

楚云轩忽然伸手摘去他肩头落英,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锁骨处的旧箭伤:"寡人始终都觉得,李家儿郎的骨头,比象骨更硬些。"

他指尖拈着的木芙蓉花瓣渗出汁液,猩红如凝血,"比如冀州盐课……"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帝王未尽之语。掌管天下盐课的郑怀恩跌跌撞撞闯进水榭,官帽翅脚上还沾着草屑:"陛下!冀州八百里加急!丽水郡官盐沉船,十万石青盐尽数……"

"郑卿。"

楚云轩慢条斯理地打断,将残花掷入池中,"没看见朕寡人在与平阳侯赏乐么?"锦鲤争相跃起,水面顿时绽开数朵猩红浪花——那花瓣竟浸过孔雀胆。

李明月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这些事,前世从未发生过……

他盯着郑怀恩颤抖的双手,忽然明白为何入宫时佩剑会被换成仪刀——真正的青锋剑恐怕很快就会架在李家祠堂的族谱上。

"接着奏。"

楚云轩坐回鎏金榻,示意乐伎继续弹唱。琵琶声里混进雨打芭蕉的碎响,穿红衫的舞姬们旋转起来,裙裾绽开成带血的曼陀罗。

李明月借着斟酒动作稳住手腕。琉璃盏中映出扭曲的面容,他想进宫前暗卫截获的那封密报:漕运总督上月秘密更换洛水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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