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这只猫,是一家倒闭宠物店的留守动物,两年前的夏天,陈秋持打烊之后躺在床上,总能听到一阵一阵的猫叫声,远,但真实存在,且连续好几天,一直到声音从清澈到嘶哑,他待不住了,出门去找。
这家店显然已经没人在维护,从外面看,几个空货架歪歪斜斜,手电筒照到的地方,能看得见灰尘,和杂乱无章的脚印,他正想唤一声,却见一个影子突然从高处跳下,他吓得后退半步。
原来这就是把他叫来的那只猫,她站在一小束光里,矫健又有点狼狈,眯着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又倔强地盯着陈秋持,硬撑着捍卫些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似乎前几天那些无助和哀求都跟她无关似的。
陈秋持小心地把水倒进瓶盖,从玻璃门下面塞进去,又把带来的卤牛肉掰成小块,小猫似是饿极了,猛吃几口,吃得急了,差点噎住,却顾不上停歇,仰头奋力地嚼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他看着这只猫争分夺秒,拼了命活下去的样子,心生恻隐,又有些动容,第二天就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带回了家。
她是一只豹猫,但花纹生得不太标准,豹纹里夹杂了一些虎斑纹,价格却又不便宜,于是一直没卖出去,老板给了陈秋持一个尾货清仓价,可他并没有当成品种猫来养,给了她完全的自由。平时就在屋顶上闲逛,饿了就回家吃饭,吃完继续出去玩,毫无恋家的意思。只是她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整得和陈秋持差不多,半夜回家,睡在阳台上的窝里,陈秋持每晚回房间,都能看见她身上的斑纹随着呼吸,起伏翕张,是有韵律的美感。
他有时候会故意使坏,对着起伏的小肚子揉一把,虎子被弄醒,张嘴便咬,却又是假装的,连个牙印都没有,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赠予他一点点潮湿细碎的亲昵和暖意。
说是宠物,也不尽然,陈秋持当她是室友,一个在卧室等他,让他每晚都能安稳入睡的室友。
小猫陪聂逍上班差不多半个多月之后,她的主人终于上门了。
陈秋持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两个女孩也到了管委会,其中一个似乎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脸上似有泪痕。
女孩说,她们是湾南街一家咖啡店的店主,生意太差了想退租,当初签约的时候,原本承诺过景区南门是正门,旁边还有地铁站,结果地铁施工挖到文物,改成了一公里外的北街入口处,而且两个停车场都在北街,南街门可罗雀,本来她们的店门面就小,没有太多座位,加上湾北那边又开了一家大品牌的连锁,天天九块九的卖,更加没人去她们的店了。权衡之下,决定及时止损,但违约金高得惊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请管委会出面帮忙商量一下。
陈秋持对她们的咖啡店有点印象,小巧精致,干干净净的浅蓝加白色调,不少游客去拍照,挺好的一家店,关掉了未免可惜,于是他说:“如果你们想要搬个地方,河西有几家店面很大,可以分租出去。”
叶主任说:“恐怕开发商那边不会同意,你们河西都是个人的,她们的合同是跟管理公司签的,要搬也只能搬到河东。”
“哦。那就没办法了。”陈秋持轻描淡写,转头对着猫喊了一声,“虎子!走了,回家!”
小猫蹦蹦跳跳地跟上,聂逍的视线也跟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远。他想,这个人进门,只跟叶主任打了声招呼,一直到他离开,视线都没有望向别处,似乎他只是来找猫,顺带着给咖啡店的困境提两句不痛不痒的建议,热心但有限,善良和冷漠都不那么彻底,给人一种很奇怪的疏离感,总是隔着一条浅河。
这天傍晚,聂逍又被魏然拉来酒吧,他不拒绝,也不全然因为自己下班无事可做,他每天都能从自己的窗户看到对面,却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他好奇又有些期待的世界。
乍一看客人还不是很多,有不少空位,但空着的桌子上都摆了预留的牌子,显然这地方不久就会坐满了人。他们坐在吧台旁,聂逍因为待会儿要开车,只点了杯气泡水,旁听魏然和俞立航聊天。
“他们说你之前在上海工作?”
“是啊,做了八年程序员。”
“程序员?高薪职业啊,那为什么要当调酒师?”
“被裁了呀。”
“然后就没再找别的工作?”
“大厂待久了,小一点的地方吧看不上,别的大厂也都在裁员,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满意的,就回来了,回家住,生活成本低一些。”
正聊着,他注意到上午去过管委会的两个女孩走进酒吧,在自己身后坐下,陈秋持随即从楼上下来,聂逍人虽然坐着没动,注意力却离开了吧台。
“我们听说,在俞湾没有陈老板摆不平的事儿,所以想来问问您,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退租的。”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陈秋持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