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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font colorred番外font(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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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塘村的人都知道,周家人从不过上元节。

每当上元时,莲塘村家家户户都会挂起花灯,年轻爱玩的会去附近镇上逛花市,镇上孩童们也会由大一些的组织一起猜灯谜,奖品不过一些瓜果点心或风车玩偶。而这时的周家总是闭门谢客,也不挂花灯,仿佛世间热闹繁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搬来这里的第一个上元,周深礼貌地谢绝了村民们的邀请。

“小忆如果想和他们玩的话,就去吧。”关门前,周深看了一眼立在一旁定定看着他的小忆,略一思索,还是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询问她的意见。

小忆圆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她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觉得和他们一起玩没什么意思。”

周深想了想,还是只掩上了门。他不声不响回到正房,周知远早已把香炉和瓜果贡品一应摆好。香炉背后放着一灵牌,两人分别捻了三根一尺长的线香,香燃起,几缕细细的青烟缭绕,她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对着灵牌躬身拜了又拜。随后,两人将香插入香炉,周深跪在案前,眼中似盈着水光,将满溢出来。

小忆好奇地向灵位张望,她那时不认得太多的字,只看清了个“江”“之”和“位”字。

“那个人,是谁?”小忆看得出来周深对那灵牌非常爱护,那灵牌总是不染纤尘;有时她起夜走出自己房间时,会看到对面那父子的房间仍亮着一豆灯光,她会看见周深抱着那灵牌,似在和它说着什么,眼中总有着万千愁绪和落寞。

可他面对孩子们和村民时,总是平静、温和且有着浅淡笑意的。

于是她在周深誊抄书本时走了上去,在他面前坐下,待他惊讶抬头望着她时,小忆不过歪了歪头,语气天真:“你说我是你女儿,那女儿总不能连父亲在记挂谁,都不知道吧?”

周深顿了顿,终究搁下了笔,牵着小忆的手走到灵牌前。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才指着那灵牌轻声道:“那是我的妻子,你知远哥哥的母亲。”

“你们都很爱她,对吗?”小忆仰起脸来问道。

“当然,我们青梅竹马,自小我便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她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爱人,”周深仰起头,似遥遥想起一些远去的往事,“或许我那时该坚持让她离开的,可我知道没什么如果,山雨欲来,谁又能全身而退呢。”

官居高位不只有平步青云,也有漫漫长夜,中书省起草的文书诏令他都有过目,他早知现今的大唐已不是开元时的大唐。繁华大厦已摇摇欲坠,当年的意气风发和大展宏图之热血早已凉了一半,但他还是希望做点什么,在其位谋其事,不求力挽狂澜,只求悬崖勒马。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薄的,他终究做不了太多。他不愿将朝内的弯弯绕绕带回家让江微烦忧,但江微总能看出他愁绪几何,为他排忧解难甚至同他分析利弊。她若是能入朝为官,或许他们的办法会多一些,他也不至于如此负重千钧吧?他也渐渐爱把朝内的事与她说,即使两人商议不出个解决方法,也总会舒心很多。

那时有她,他们的日子也没有难过几分,他们仍在还算平静的生活里,一起为他们的生活努力增添些色彩和趣味。

直到天宝十四载十一月,手握重兵的安禄山于边疆起兵,叛了大唐。

消息传至长安,周深立刻开始为此做准备。

那阵子他写得最多的便是奴籍除附,周府上下几十家奴悉数除去奴籍遣散归乡。江微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不少的钱帛物品,在一次次跪拜和一声声珍重中,看着他们或拖家带口或背上行囊离开。

所有人都知这一别怕是永别。

周深和江微的父母及兄弟姐妹早已离开长安,曾经热闹的周府只剩了周深一家三口和坚持不愿离去的几个亲信家仆。

“我已经给吴兄写了信,今日收拾行囊,明日你便带知远前去扬州吧。岳母大人的娘家也在那里,有他们接应,能照顾好你们。”

江微看着周深执笔忙碌,却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走了,你该如何?”

“擅离职守是重罪,若此时辞官也只会引火烧身。我不能离开长安,但我一定要让你和知远平安无事。我早已有良策,你们尽管放心离开,我一定会尽快前往扬州与你们团聚。”

江微定定地望向周深眼底:“那你跟我说说,你的计策是什么。”

她在那一瞬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无措和茫然,她知道,他唯一的计策便是用他自己来换他们母子的平安。

“成婚那日,你说过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江微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开口道。

“小微,可比起你的安危,我不能,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周深几欲哽咽。

“你我皆知,即使没有安禄山,大唐内外虎视眈眈之众也不在少数,难保此时各地不会有人拥兵自重、趁乱割据。若叛军一日不被镇压,那天下何处能安宁?这一别无法照应,我们如何得知彼此消息?我若有不测,知远该如何,你又该如何?你若有不测,我们母子三人孤苦无依,我们该如何过活?”

周深愣了愣,立刻觉出她话语中的端倪:“小微,你说母子三人?”

“大夫说,已有一月余,”江微握着周深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你忍心让我们母子与你别离吗?你忍心让这个孩子……”

周深沉默了,他阖上双眸,再不敢看她。

“若是有朝一日,长安真的失陷,那即使是死,我们一家也当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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