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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清5(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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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面剥落的墙体死死嵌着日积月累的黑腻污秽,从污秽里长出青苔来。

低着头走着,楼道里迎面出来两个冒失的小孩尖声叫嚷着,到家了。

傍晚四点多,屋子里光线黯淡。电视机里播着虚假的卖药广告,厨房飘出来浓重的药香。她看到她妈侧身堵在那炉子旁边,啃着半个苹果。

“妈。我回了。”她看到妈笨拙地往她这里看了看,上下狠狠地打量,好像面对诈骗犯一般。

于是她又说,“妈,你病了?怎么煮药?”她走近,看到她头发依旧烫得蓬蓬松松撂向耳后,扎成一个黄赤赤的小髻。

她不止胖了许多,也老了许多,脸上不知怎么有点凸凹不平,上头有芝麻一样的黑斑。

她妈拿了一个苹果,往绿禾手心里塞,“吃着吧。我没病,这是你奶开的药,说是安胎药。”妈不愿意多说些话,她也沉默着了。

在家的时候她只是忙碌着,不管忙碌什么,总之就是忙碌着。

忙碌起来她就不会想很多事情。

妈忍不住的时候,向她凄凄惨惨地哭诉,哭诉生活的无望,哭诉她所不能接受的却又必须接受的苦楚。

她也只能沉默,悲痛到了,也落上几滴眼泪。

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已经贡献出了日日夜夜的睡眠。

年总要过的。

一到了夜晚,绿禾便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灯都打开,照得屋里惨白惨白,但总比昏暗的要好。

除夕夜外头鞭炮声齐齐响震耳欲聋,她把洗碗池里的泡沫捧在手里又浸入水中,转头看妈坐在屋里殷勤地给娘家人打电话拜年,她愈发觉得屋里的灯照得一切有如雪地深林,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她心里莫名恐惧极了。

到了年后两三天,夜里月亮上来的时候,她在家里还是能听到疏疏落落的爆竹声,她在阳台收着衣服,爆竹的硫磺味散到她面前,她感到一股哀愁压在她心上。

她不知道究竟这无边无际的哀愁从何处来。

这个年过得很随便。

绿禾他爸在家的时候,年前要杀鸡杀鱼的,年夜饭六道菜有荤有素的,年夜饭后,住得近的叔伯兄弟也会走动拜年。

这个年寂静得多,来拜年的除了绿禾他妈的两三个妯娌,也只有几个电话。

年后她陪他妈去看他爸。

她看到他爸脑瓜中间突兀的几条稀疏的头发,似乎多摩挲几下就要全掉光一样。

她记得他没这么地老,也没这么地慈祥,尽管这种慈祥更像是疲惫多一些,但是她看着他,还是觉得沉痛又可怜,并且从这股可怜中又生出憎恶来。

回家路上她想起陈敬,陈敬有一头乌黑油亮的短发,平时总是用矜贵温和的语气同她讲话,很少很少生气。

那晚他施虐的时候,揽着她的时候身上仍然是清新的香味。

他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

他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自信和慢条斯理,他不会被可怜,特别是被她可怜,那太滑稽了。

她哭了,第一次,因为想他而哭。哪怕这种想念里有着扭曲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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