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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怎么神色凝重?”拟旨时,尉鸣鹤顺便传召了吴统领觐见。
说完对于粟州刺史的处置,让中书舍人下去后,尉鸣鹤抬眼就见吴统领浓眉大眼的脸上布满沉重之色,就开口询问。
吴统领摇了摇头,拱手道:“微臣只是想起,前些日子韩巡抚的奏章,说粟州衙门的官兵中多有儿啼之喜,甚至有五六家合着办了满月礼。”
他自幼失去双亲,和妹妹相依为命,对被牵连的家中人,天生就有一股怜悯同情之心——可怜那些孩子,或许还没记住自己的父亲,就因为刺史作乱,永远失去父亲,或流放琼州这样的苦
热之地。
可落在尉鸣鹤的耳朵里,就是有几分觉得天子过分冷酷无情的意味。
“既然家中有幼子,就更该谨慎考虑。”尉鸣鹤眼底闪过两分不悦:“他们宁愿助纣为虐,也不想保官兵的骨气,那就该有连累家人的觉悟!”
自己都不珍惜家人,难道指望他这个天子帮着珍惜?
更何况,现在正要抓地方官员营私舞弊的典型。
惟有严惩粟州刺史和官兵,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威慑作用。
吴统领长在军伍之中,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并没听出什么不对,而是赞同地点点头:他最看不起那种投身敌人的士兵,软骨头!
随即行礼询问:“不知陛下唤微臣何事?”
看到吴统领只点了点头,甚是敷衍,尉鸣鹤刚刚出现的那两分不悦,就变成了四分不满。
原是要和吴统领说明白的话,在尉鸣鹤嘴边转悠了两圈,才缓缓说出:“无事,朕只是想问问你,要是有一日朕对你不再如今日一样看重,你可会怨怪朕?”
“陛下无需担心。”吴统领被这问题一惊,直接行了单膝礼,浓黑的眉毛竖起,沉声道:“不论陛下是否看重微臣,微臣都会尽忠职守,谨遵帝令,为大定肝脑涂地!”
“微臣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情,只求陛下,若哪一日微臣牺牲了,请您一定要善待微臣的妹妹!”
尉鸣鹤对吴统领的回答,说不上满意,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点儿。
就因着那几分不满不悦,连带着看吴统领有点不顺眼,挥手让对方下去的同时,就想到了喜公公:还是宦官好,没有父母儿女、姐妹兄弟,对朕的忠心更纯正一些。
*
前朝对于粟州刺史的处置一传出,沈知姁就让人备轿辇,去永安宫西侧殿,见一见吴良仪。
同时心中琢磨着这条消息:她倒是想起来,当时父兄定罪时,只说是流放北疆,并没有说要强制做苦力,所以才有了接沈夫人回京、借用华信公主的名义通信这样可操作的地方。
这条惩处,明显和“涉嫌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不相符。
唯一的解释是,尉鸣鹤身为刚刚登基的帝王,对遭受诬陷的定国公府有一丝丝的不忍,所以在处罚时留了余地。
沈知姁想到这里,不由得揉了揉额角:她在前世就该看出这一点的,早点将尉鸣鹤手刃才是。
“小姁怎么这样苦恼?”沈夫人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在陛下面前受了委屈?”
“母亲,您今日还咳嗽么?”沈知姁回首,看到面庞削瘦的母亲,眼底就是满满的心疼:“您放心,我在宫中好的很,没有人给我委屈。”
“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多,所以烦恼些。”
沈夫人眉眼沉柔,让人莫名联想起千年的沉香:“原来如此,小姁真是幸苦了。”
说罢,她抬起有些干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知姁的脸,感受到女儿的脸嫩滑如鸡蛋,和进宫前的肉感相差无几,沈夫人的心才放下来:“我见芜荑出去让人准备轿辇了。”
“我等会儿去给你煮一碗红糖酒酿卧蛋,你记得早些回来。”
沈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温声细语地叮嘱了一句,眼底险些落下泪来:天知道,她听到自己得以回京的原因,是女儿小产,心中是多么地痛苦和悲伤!
她宁愿自己在北疆咳嗽到喘不过气,也不想这样回京城养着。
在瑶池殿住了好几日,沈夫人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在沈知姁面前提起有关孩子的事情。
就怕女儿二次伤心。
沈知姁的目光触碰到母亲神色下压抑的悲色,立刻反应过来缘由:这些日子她正忙着配合尉鸣鹤演戏,再加上批改请安折子上,给尉沅绣肚兜,确实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母亲说起自己“小产”的真相。
想着吴良仪这事不算着急,沈知姁就坐定了,低声询问自己的母亲:“母亲,我想问一问你,对于咱们定国公府的事情,你、父亲和哥哥是怎么想的?”
“我们都清楚,父兄绝对是被冤枉的。”
“要是父兄当时用高祖父、曾祖父和祖父积累下来的战功,求得事情真相,也不是不可能。”沈知姁轻轻呢喃。
这条路唯一的坏处,就是父兄会彻底得罪尉鸣鹤。
不过沈知姁知道,这是父兄最可能走的一条路:他们可以死,定国公府的忠贞却不容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