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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右臂支撑着因为久坐腿僵的邢行行,见状立刻伸出左手阻挡骆子儒的动作。
单今日两人碰面的功夫,骆子儒已经折进去半盒烟,照这样的节奏下去,完全是不要命。
骆子儒掏烟的手被步蘅拦在口袋之外,他猛地瞥向步蘅,但一脸弥漫的硝烟,在撞进步蘅平和深邃的眸底后,却转瞬被吸纳个干干净净,没了脾气。
步蘅头微摆,肢体语言在对骆子儒说“别”,而后她从左口袋内摸出一罐美式咖啡递过来,罐体还散着同奶黄包别无二致的温热:“风大,点不着火,到时候更上火,您喝这个。”
骆子儒扫了罐子几眼,接过,不知道她这个百宝箱似的兜底个性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步蘅收回手,继续讲:“凑合一晚,如果一罐儿不够,还供下一罐。”
一瞬间,眼前的步蘅身上出现曾经的孟昇以及再也没了声息的程淮山的影子,三个人影、三双澄澈的眼睛在骆子儒眼前交叠起来,时光迅速倒转,三句在不同时空下他曾听过无数次的“师父,少抽一点吧”齐齐作响,三个人的和声径直砸在骆子儒色厉内荏的外壳上,半生冷静自持的修为几近烟飞,砸得他觉得有些东西即将从封印多年的心底翻上来,要势不可挡地顺着眼眶外流。
隐忍了大概五秒,程淮山流的那一地血再次侵入脑海,骆子儒生硬地别开看向步蘅的视线,拉拽开金属罐拉环,打开咖啡罐,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头,压下了适才所有排山倒海般的波动。
而后他又听到步蘅得寸进尺地补充:“您把烟盒和打火机给我。我这就带行行回去。”
骆子儒修身养性到这儿,终是没忍住,斜她:“趁火打劫?学什么不好学着讨价还价。”
多少有那么一点,步蘅没否认,只意志坚定地冲他摊开掌心:“这次您忍忍,我保证下次改好。”
若是往常,一句“得寸进尺”毫无意外会被扔回步蘅脸上,可此刻什么都没有,在这个他们都想时间倒流跳过的一天,骆子儒再次偃旗息鼓,步蘅顺利地拿到她意图收缴的东西。
*
等回到N大,送邢行行到宿舍楼底,已
经逼近门禁时间,但一个个寝室灯火通亮,无数同门在鏖战期末。
邢行行在宿舍楼前站着没动,步蘅于是上前一步,仗着身高差轻易地摸到邢行行的头顶,并再次给出她并不擅长进行的安慰:“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有骆老师在。进去吧。”
邢行行动了下嘴,但没发出声音,脸色是经历意外后的缺色苍白,眼眶浸水红肿。
步蘅于是问:“还有话想跟师姐说?”
邢行行迟疑,唇形微张,仍未见声。
步蘅鼓励道:“行行,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完再上楼。我不急着走,你想好再讲。”
邢行行是担心自己问得冒失,但还是在步蘅的柔声引导下问出口:“小师姐,师哥……你和骆老师为什么能这么冷静?”甚至还能斗嘴,和以前一样。
听到这个问号,步蘅多少是意外的,随即又听到刑行行急促的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大家都很难过,我怕你们这样代表更加难受,我……我只会自己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说着,眼泪又开始在她眼眶内活动。
步蘅立刻抬手扶住她的肩头,清理了一下埋在喉头下的情绪才说:“行行,不用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本来就没你做得好。关心师哥是你跑在前面。如果不是你叫上我去看他……我们更来不及到师哥身边。哭不是缺点,哭不是因为你软弱,哭是你心肠柔软的证明。至于我和骆老师……行行,骆老师是个很笨的人,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嚣张的土匪,但那都是唬人的架势。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心里什么都有。”
邢行行点头,末了抓住步蘅话里缺失的部分问:“那你呢?”
邢行行知道,清早在现场,步蘅在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掩住了她的双眼是为了保护她。
后来在现场、在派出所、在殡仪馆停尸间……在那些她不敢出现、不敢往前迈步的地方,之所以她能安然地缩进自己因恐惧形成的外壳里不用出来,也是因为有步蘅站在她身前。
她自己很怕,但在那个时刻,她忘了去想,可能步蘅也会害怕。
她突然想说对不起。
夜色下邢行行的面庞还挂着斑驳泪迹,但眼底如废墟一般的荒原已经开始消融,透出一线明光。这光迎面投射到步蘅的瞳孔之中,是种安慰。
两人本就站得很近,步蘅就地微俯下身抱住邢行行,在她耳边说:“至于我……行行,我没有骆老师中用,我需要安慰。我现在抱你,就是收集安慰的一种办法,你身上恰好有。”
她很快松手,再度劝道:“进去吧。能最后陪师哥走的这段路我知道你不想缺席所有关键的节点,我跟你保证,我知道的部分,你也不会落下。好好备考,期末考试每一门课的绩点都关系你的前途。有任何情况,我负责喊你。”
*
变故发生,但日子一如既往24小时倒计前进,并不会因为任何事停滞下来。
第二天一早,步蘅便看到骆子儒远在凌晨四点投掷到她vx上的留言:“先在学校蹲着。”
在学校待着很难安心,程淮山家中的遗物他们也无权自行处置,故人遗体更不可轻易处理,步蘅的目的地是α。
她正犹豫怎么跟骆子儒报备的时候,有电话挤进来,不是陌生号码,是她在通讯录里备注为“辛总”的,她本以为至少今年年内不会再有交集的辛未明。
一小时后,辛未明的座驾在学校附近的天桥底下捡起步蘅。
车架内饰被低调的深咖色覆盖,沉稳素净,衬得掩在后排座椅上的辛未明眉眼亦沉稳平和了些许,和此前步蘅在校内分享会上见到的那副精英人像上那个一丝不苟的模样,以及此前在游轮上见到的他那副恣意随性的散客游人脸都相去甚远。
辛未明找自己做什么,步蘅隐约有些猜测,无非全部同骆子儒相关。
她在车外冲辛未明微微颔首,而后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