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
9。伪君子与救风尘
冬天在很仓促间过去,雪在春天的亲吻下渐渐消融,城市唯一接近天空的幻想梦境,就这样在春天的温暖中被打破。
初二下学期,学校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决定开家长会。苟全和我抱怨,说他爸要忙着卖猪肉,哪儿有空过来。
苟全的爸爸经营着一家肉铺,生意很好,但也很辛苦。每天他天不见亮就要去郊区屠宰场,购买新鲜宰杀好的猪肉,晚上肉铺关门也晚。苟全的妈妈在鞋厂上班,一个星期要上六天班,因此也不怎么管苟全。
苟全常说,他和我是两根狗尾巴草,种在很不好生存的地方,却仍旧把自己养得毛茸茸胖乎乎。有一回,苟全带着我去富人家的小区翻垃圾桶,他说上回某某从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新的PSP游戏机。
那大约是四年级那会儿的事情了。我和苟全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不远处的豪车里,穿着西装参加完宴会的男孩子被父母簇拥着,漂亮的车,不菲的宝石戒指和胸针,以及父母鼓励的话语,让我和苟全沉默了好久。我们什么也没有翻到,除了一点难过和自卑。反倒是丢下掉了我们聊以自慰的快乐。
那晚上,我们从富人小区侧门的一个小洞里跑出去。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再兴致勃勃地聊PSP游戏机的事情,后来也再没去过这个小区。
家长会前一天,大家都留下来打扫卫生。
苟全问我:“你哥以前都没来学校开家长会,这次是不是也不会来?你跟他讲了明天要开家长会的事情吗?”
“讲了。”我说。
前天晚上我回到家,写了要开家长会的便签贴到家里的小冰箱上。一米高的小冰箱,上面贴着牦牛和哆啦A梦形状的冰箱贴。我选了章言礼喜欢的黑色牦牛冰箱贴,将便签贴在冰箱上。
第二日早上,我醒来,章言礼在被窝里熟睡。他像是一颗暖呼呼的糯米糕,我缩在被窝里瞧了他一会儿,糯米糕大概在做和红豆有关的美梦,因此这个早晨变得更甜美了几分。
哆啦A梦冰箱贴下面压着他的回复——【不去】。
章言礼的字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样,丑丑的,横不平竖不直,有点像是小学生字体,丑得自成一派。
苟全兴冲冲地问:“那你哥最后怎么回你的?他要来不?”
“不来。他晚上工作忙,白天要补觉,来不了。”我解释。
苟全把抹布放水桶里,他搂着我的肩膀,说待会儿和他一起下去打球,别难过。
其实我没有太难过,章言礼不来也好,他拽成那副模样,大马金刀地往座位上一坐,就开始睡觉,有几个家长能不对他有意见?
老师见了他,怕是以后得找我说教,让我管管他。可我哪儿敢管章言礼?
打球时,菜菜和朝朝一起替我和苟全加油。我打球技术不太行,跳起来再落到地上时,左腿脚踝仍旧会疼痛,仿佛生长疼痛一样,在我每一次跳跃落地后都会出现。
苟全打了没多久,就换朝朝上场。朝朝把衣服一脱,跟男孩子一样,帅气又俊秀。她的球技比苟全好得多。
菜菜给朝朝和我送水,唯独没给苟全送。苟全心里不是滋味,和我说:“女孩子怎么这么双标?我难道不是她朋友了?她怎么不理我?”
我正要回答他,就见章言礼背着电吉他,从学校后门的银杏校道进来。
嫩绿银杏,缥缈如绿蝴蝶,蝴蝶的心脏泛滥起潮湿,傍晚温柔的阳光照在章言礼的身上,春天和蝴蝶的心跳渐渐产生了温暖的共鸣。
菜菜坐在栏杆上,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菜菜握住帕子帮我擦脸上汗水。苟全的嘴张大成“O”形,朝朝低着头,去看手掌被篮球染上的灰尘。
“蘑菇。”章言礼在不远处喊。
我回过头,注视着章言礼。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包括他黑色的夹克外套和黑色的破洞长裤,以及黑色的高领毛线衫。他左耳的黑色耳钉,跟着他说话的频率,在一片昂扬春意中,晦涩地呼吸。
我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注视着他,紧跟着开始整理自己的呼吸,一点一点,回到正轨来。
章言礼真的是一个,光是看脸,就很容易让人心动的人。即便我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心动。我只是从大人们的讨论声中,拼凑出章言礼的魅力,尽管我是离他最近的人,我却不懂得如何理解他的魅力。
“哥,你怎么来学校了?今天晚上没有演出吗?”我问他。
章言礼说:“嗯,刚才梁老板谈生意找了我们去热场子,晚上我就不用过去了,当放假。”
“那哥你等我,我去收拾一下,跟你走。”我开心地说。
章言礼嗯一声,站在原地。我回去拿包,正要去车库取车,菜菜和我说:“你哥真的好帅,要是我们海城发达一点,有经纪公司的话,你哥肯定会被经纪人看上。”
我回头看了一眼章言礼,心想,即便章言礼能够凭借外表和他的才华出道,那也早晚得有一天被他之前的黑料给弄得塌房雪藏。章言礼这样的人,不是会像偶像一样,乖乖待在橱窗里,任由资本家规训的。
取完车,仍旧是章言礼骑自行车。我帮他抱着电吉他的包。他依旧习惯把左手垂下来,左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我握上他的左手,他没有躲,我的左手紧扣着他垂下来的左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