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页)
“但我没有杀人,”葛兰紧接着说:“他们可能会头晕一阵子,但不会死,如果他们的爵爷没把他们丢给兽人的话,尊敬的法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极其的轻信与缺乏警惕心,您知道吗,他们甚至对我抱有愧疚之心,因为我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哪怕我是个盗贼。”他借着最后一丝微光瞥了一眼法师的眼睛,黑眼睛,就像是深渊,隐藏着你难以想象的危险与秘密。
直觉告诉他他是否在逃亡的过程中杀了人将会导致他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局——他确实放过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小铁罐头,他毕竟不是个刺客,谋杀不是他的主业,而且他不肯定自己的逃亡是否能够成功,在他们没能找到受害者之前,他只会被关起来,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前来指控他,那么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一定会很高兴地用他的宽剑砍下他的头。
“哪怕我是一个盗贼,”他重复道:“但我在泰尔的骑士面前受到的待遇并不公正,您看,如果他是要以杀死了那个小杂种的罪名来审判我,很遗憾,您已经为我作证了,那晚我的脖子上缠着您的绳子,为了给您找到一个舒适的船位与挖空公会的仓库而奔忙了整整一夜,我知道,您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杀死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对吗?那么,如果他是以杀死了某个死亡之神的牧师的罪名来审判我,亲爱的法师,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那也是我被押送到雷霆堡之前的事儿,而作为一个无辜的人,我,和那些罪不可赦的混蛋们一起被踢出了城墙,丢在数以千计的兽人眼前,啊,强壮而又饥饿的兽人,如果我不是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气,我已经在他们的胃袋里了——但我并没有怨恨他们,我甚至还完成了他们交代的任务,即便我无罪可赎,但我还是做了,为了人类的胜利,我杀死兽人,摧毁了他们的器械,还救了一个精灵的命,我做了那么多,法师,我还有什么罪名不能获得赦免的呢——但尊敬的伯德温爵爷还是没能把我应得的自由还给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去取,但我没有取任何人的性命,以我母亲的坟墓发誓,我顶多偷了一套衣服。”
“也偷走了他的身份。”巫妖说,他略微低下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葛兰现在的模样与他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可以说是成了另一个人。如果站在那儿的不是曾经的不死者,而葛兰也不是他预定的重要材料的话,他应当可以凭借这个有趣的小把戏远远地逃之夭夭:“你把他扔在哪儿啦?”
“他的木桶里。”葛兰说,他知道抵赖是毫无用处的。
“你一定把他藏的非常隐秘,”巫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说:“兽人也未必能够发现的那种。”
“我把他藏在了臭咸鱼桶里,”葛兰说:“但兽人的鼻子可是非常灵敏的,我不保证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但我能保证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本来他并不准备和这些人一起离开,太危险了,城外的田野与荒原更能为一个逃亡的盗贼提供庇护——但他被发觉了,一队骑士而不是一个骑士,幸而他熟悉那个被他取代的人——雷霆堡的狱卒之一,他身体虚弱,性情古怪,不讨人喜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假如今天使用这具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巫妖思忖,它一定会异常纠结——面对着一个……嗯,实质意义上的罪人,可以肯定的,盗贼葛兰不会如他所描述的那样是个只拿过餐刀的纯洁小姑娘,他不单是个盗贼,还是一个公会分部的首领——但没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或证人证明他确实犯下过怎样的罪行,毕竟他之前远在尖颚港,与雷霆堡间隔着海湾与陆地。
而另一个灵魂所属的那个位面里有着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道德标准与法令——全都仁慈地近似于可笑,它在这种带有愚弄与麻痹的平和氛围中度过了近三十年,可以想象,简直就是又甜又软——在面对着一个兽人、半身人或是食人魔时,它的表现只能说堪堪在巫妖的忍受范围以内,但如果它面对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类,或是和人类差不多的东西,譬如精灵,它的软弱与天真几乎令让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发狂。
若是没有死亡之神的诅咒,巫妖很愿意把葛兰留给异界的灵魂——葛兰之前说的很清楚,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他已经赎清了他之前的罪,他是清白的,他有权得回自己的性命,但一个盗贼,一个被公会抛弃,无人关注也不受制约的盗贼,他在凡人群集的村落或是城镇中能够造成多大的危害谁也料想不到。
它会怎么做?
前行的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四周陷入一片浑浊而宁静的黑暗,葛兰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臀部,在那儿藏着一块碎裂的黑曜石,薄的就像是一片冰——他偷取并敲碎了一块黑曜石的护身符,从碎片里挑出了最锐利的那一片,这种连手掌也无法刺穿的小碎片放在一个普通人的手里可能连一条鱼也无法杀死,但在葛兰手里,它的致命性绝不逊色于弩箭或是短刀。
现在就算是他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影子——白色的外袍,就像是个牧师的施法者,他屏息静气,全力以赴地嗅闻和感觉着空气中的气味与动静,盗贼们杀死的施法者并不少!不,等等,或许他身上会有着防护性的魔法,葛兰曾经看到公会里的法师施展这个法术,并将他受到的伤害转嫁到向他刺出刀剑、射出弩箭的蠢货身上——那么这个法师会这么做吗?他有没有预备和学习过这个法术?
葛兰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第105章命运【六】
一声凄厉的叫喊,然后是更多。
黑发的施法者轻微地啧了一声,转身迅速离开,他没有施放法术,但在黑暗的洞穴中前行时不比一只稍大一点儿的飞蛾更能引起其他生物的注意——盗贼站在原地,侧耳倾听,除了那些惊慌的喊叫声,现在又多了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与牲畜的嘶鸣声。他面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犹豫着,一时间无法决定该怎么做。如果是在尖颚港,或是别的任何一个城市,他都会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毫不迟疑地逃跑,但这是雷霆堡——他窥视过那座单城墙,虽然雷霆堡的人类建造它只是为了抵御人类的盗贼与军队,但它的宽度与高度并不逊色于雷霆堡的另两道城墙,而且它的闸门已然落下,而铁门每一条都浇上了融化的铅水,城墙与箭塔上都有士兵,他们的手里拿着弩弓,葛兰一点也不想去试试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有人们传说的如同鹰隼那样的锐利无匹。
至于雷霆堡两侧的巉崖,那种堪堪与竖直的镜面相比的山壁大概只有精灵、施法者与盘羊才有可能在上面攀爬行走,葛兰连尝试的*都没有。
还有,他不觉得克瑞玛尔,也就是那个有着一个艰涩得就像是有意编造出来的名字的黑发施法者与他之间的交谈就这么结束了。
盗贼转动脚尖,靴子陷入了厚厚的蝙蝠粪便里,无声地讥笑,当然不会,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白袍的虚言妄语所欺瞒玩弄的愚昧无知之人。无论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是个半精灵、半龙又或是半兽人,半食人魔,他的底子和葛兰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盗贼就深知这一点——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根绳子。
盗贼葛兰并不是一个含着大拇指的乖宝宝,但有时候他必须表现出令人满意的温顺与蠢笨——他这么做已有二十年,或许更久,所以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一只甲虫钻进了他的靴筒,从别人那儿偷来的靴子略微有点儿大,葛兰提起脚趾,用他的脚后跟压死了那只甲虫——那些声音就在洞穴中回荡,受惊吓的蝙蝠再一次地腾空而起,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如狂风穿过洞穴,即便如此,葛兰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听见那只甲虫支离破碎的声音,它的汁液渗透了盗贼用来取代袜子的裹脚布。
法师有没有在黑暗中向他投掷了某个法术?
葛兰不知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肮脏寒冷的空气,向光与声音的源头走去。
***
精灵法师的暗金色长发在火焰带来的灼热气浪中翻滚,她的敌人是一个红袍,他或许并不那么强大,但胜在卑鄙狡猾以及无所顾忌——他投掷法术的时候完全不用去考虑是否会殃及周边的人类,而瑞雯却不能,她不能对着孱弱的老人与孩子施放大范围的致命或是致伤性法术,施法者与强壮的战士或许能够忍受与躲避过去的火焰与利刃会毫不留情地夺去它们的性命。
凯瑞本站立在马车顶上,射出利箭以打断法师的施法——他们面对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
在他身边是一个精灵法师,他因为折断了腿骨而不得不提前离开战场,但他仍然在晨曦拂过雷霆堡时记忆了他的法术,一贯的谨慎帮助了他和他的同伴,没有他施法协助,凯瑞本可能早就被红袍的法术吞没了;另外两个是战士,他们一个被兽人的斧子斩断了锁骨,一直斩到肋骨;另一个则被小投掷器投出的梭镖贯穿了胸膛,虽然牧师及时地施加了治疗术,但新生的骨骼与内脏依然十分脆弱,每一次跳跃和挥击都会令他们的身体犹如撕裂般地疼痛。
牧师与法师们从不赞成伤者在治疗术生效后立即投入新的战斗,因为柔嫩脆弱的新生肌肉、骨骼与内脏经不起过大与过多的震动与打击,它们会碎裂甚至融化,并且这种伤害需要更强的治疗法术,更长时间的静养方能痊愈,又或者说,受伤的人再一次遭到重创后就再也不需要治疗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但精灵们不得不投入战斗,突如其来的敌人很显然地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奴隶,他们首先遭遇的攻击就是两枚如同旭日般璀璨刺眼的火球,它们被投掷到人群当中,瞬间爆裂,细小的火焰与巨大的火星就如同豪猪身上锐利的刺针那样飞跳向四面八方,人们身上着了火,丢弃了草绳,瞪大了眼睛哭喊着仓皇奔逃。火焰落进蝙蝠粪便里,从粪便中升腾而起的烟雾与蒸汽臭不可闻,火光照亮了洞穴,而腥臭刺激的烟雾和蒸汽又阻挡了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