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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宜华承诺什么似的:“我去拦住阿兄。”

袁綦一把勒住她的马头:“不行,你一个人……!”

“我拦得住!”桓宜华声色俱厉地打断了他,催道,“别浪费时间!快去!”

袁綦退了一步,看着桓宜华毫不犹豫地拍马而去。那些骤然失去了职责的执金吾卫就只是眼睁睁看着她骑走了马,谁也不知道该不该拦。袁綦咬了咬牙,再没有一刻耽搁,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载着

平阳王一家的马车缓缓地从王府驶出,被桓睿的人马簇拥着,往皇宫而去。

明绰还坐在含清宫里,没有挪过位置。

最开始进来的是任之,他费了很长很长的功夫才终于说服明绰放开陛下。一开始还是很小心翼翼的语气,后来都急了。明绰好不容易才从他的哭腔里听明白他在急什么——人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硬的,那就换不上衣服了。一会儿百官都进来,可怎么好呢?陛下是一国之君啊,他身后也要体面的。

明绰这才怔怔忡忡地放开了怀里的人。但她还是不能理解,萧盈身上甚至还是有体温的,为什么任之谈起来的口吻,他已经只是一个物件了呢?但她也没有阻拦,让任之和几个小黄门一起把萧盈放进了已经准备好的浴桶里。

“长公主……”任之劝了她一句,不希望她看。可是明绰没有动,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怕尸体了。

沐浴完以后,卞弘就带着太医署的医官们进了殿。他们已经处理完了建安王的尸身——废后还没有死,但应该是救不活了。卞弘把这话告诉她,但她就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此时萧盈已经被重新抬到了床上,医官们掏出了各式各样的玉器,开始往萧盈的各个孔窍里塞。明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背过了身,再也看不下去了。

鸿胪寺和太常寺的礼官也来过了,跟长公主汇报了陛下生前的指示。他病得太久了,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也安排得妥妥当当。明绰这才知道,萧盈生前就已经交代过这些礼官,他不入萧氏的宗庙,不受香火祭祀。史官对他客气,那就算他对大雍有功;后人若是觉得他是僭伪,要将他完全从史书中抹去,他也不在乎。

明绰听到这里就打断了太常卿的话。

大雍到怀帝一代已是穷兵黩武,是在景平一朝这三十多年里才重新丰盈国库,强盛国力,萧盈是中兴之主,庙号应该是中宗。明绰让太常卿带着礼官下去,再拟谥号来让她批。

太常卿下去了。但是阴青蘅不多时就来报,说太常卿被尚书令截下了。桓廊说,陛下既入宗庙,那就是萧氏子孙。既然认了陛下的身份,从法理上讲,平阳王的继承顺位要在长公主前面。那长公主就没资格给陛下定庙号,中宗不行。他要定“仁宗”,以昭陛下多年宽政惠民之德。

这些话都不是桓廊来亲自跟她说的。桓廊带着他的人直接去了太极殿,而忠于长公主的朝臣们则又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长公主究竟是女子,称帝实在荒唐,不然就拥立平阳王好了,还是长公主摄政嘛,所以摇摆不定地留在了文英殿;只有极少数,如姜川,愿意拥戴长公主登基,此刻就在含清宫外的阶下候着。

这个时候,明绰早已把袁煦、袁綦兄弟派出去了,她也知道,桓廊也已经动手了。桓廊提出要进殿守丧哭灵,但是明绰没有允许,只有一些态度相对中立的在两头传话。他们从萧盈的庙号吵到山陵的选址,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

但崔挺此时就守在司马门。太极殿叫他他不去,含清宫宣召也不应。平阳王心智不全,长公主又是女子之身,崔挺选不出来,只能躲在对萧盈的忠心背后,摆出“随你们争,争出了新帝我就认”的态度。可是执金吾卫严阵以待,谁今夜敢先动兵马闯宫,崔挺一视同仁,绝不会客气。

夜慢慢地降临了,明绰还是守在萧盈的床边没有动。

现在他们已经处理完了,萧盈穿着大殓之衣,体面是体面了,可那层层叠叠的,穿得实在是太多了,就更显得他瘦,像是被那些衣服埋在下面了。

从小,萧盈就是明绰所知道的最好看的男人。后来太亲近了,反而已经感觉不出来他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有这会儿,才清清楚楚地看到病痛已经把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她看久了,感觉根本不认识躺在这里的这个人。这个认知反而让她心里好受了很多,好像找到了一个借口,否认了萧盈的离去。

阴青蘅又走了进来:“长公主,平阳王到了。群臣在阶下求见,要进来为陛下哭灵。”

哦,袁綦到底没有拦住。明绰仰起了脸,不知道该作何感想。那一瞬间,那个可怕的念头再一次从她心里闪过。也许不是袁綦没有拦住,而是她信错了人,袁煦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女婿……但她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低下头,做了几个深呼吸。

萧盈在谢氏的刀光下如履薄冰地长大,也没有变成很多疑的人。君王越是猜忌,说明心里越是恐惧,恐惧就会让

人软弱。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只有真的到了这个位置上,才明白这种“不疑不惧”有多难。明绰看着眼前已经沉睡的人,竟然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理解了他的内心。

萧盈从来不怕。她不知道他那种强悍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突然感到,她还是被他保护着。

明绰站了起来,平静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让他们进来吧。”

第189章

群臣得令,依次进殿。榻前罗帐重重,只令众人遥望而哭,成全帝王最后的体面。

跪得最近的,便是平阳王。

萧秧从来不是一个会用寻常的方式表达情绪的人,尤其是那么多人盯着的情况下,他根本什么都不会说。明绰站在一边,看着萧秧面无表情地跪在罗帐外,起码已经跪了两刻钟了,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桓廊跪在他身后,脸色已经是越来越难看。

没有眼泪,显得他痴呆还在其次,更忌讳的是不孝不敬。先帝驾崩,继位者如何反应,每一个细节都是要进史书的,这种时刻,正常人就是演也得演出点悲痛欲绝来。他这幅样子,岂不是应了“心智不全、德行欠佳”吗?

桓廊本来是想着,只要看见平阳王,没有人会选择一个女人的,谁知道现实完全反了过来。桓廊已经能感觉到很多人正以袖掩面,边哭边彼此交换着眼神——先帝说得果然没错,平阳王就是不堪大任,还不如长公主。

明绰不欲为难萧秧,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想扶他起来。

萧秧抬起头看着姑母,想起了在府中“更衣”时母亲对他说过的话。明绰的手已经托到他肘下,但萧秧还是跪着,没有起来,反而退了半步,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个礼。

他身后群臣那些或真心或场面的哭声马上停下,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

萧秧还是沉默着,从袖中取出一封诏书,双手奉给了明绰。桓廊马上急切地往前凑了凑,连明绰都有了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萧秧这是什么意思。

桓廊抓住机会,突然带头喊了一句:“请平阳王顺应天命,克继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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