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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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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脚步声成组地离去,像是……像是踩响了死亡的号角。

“有人死了……是不是?”他颤着声音,觉得口中的肉味都突然有些发苦。要不是先前的辛辣热汤发出了汗,他甚至怀疑,他会一阵阵地腹中翻涌作呕,就连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隔间的中年人一点也没有安慰人的意思,坦坦荡荡地回答了个“是”字。

“你现在又没病重,你慌什么!五年前我还被人往肚子上捅了一刀,都能看到肠子了,最后又活过来了,随便抹两把泥土止血,照样活蹦乱跳。咱们命如蒲草,也如野草一般有活命的本事。刚才不是你说的吗,天还没塌……总不能一听有人死了,就先把自己吓死了吧?”

“你……”

不知道是不是那葱姜豆豉混合的“药汤”仍有后继的余力,年轻人又从手指感觉到了一点温度,努力振作了精神,“那你觉得,这个病死的人会被带到何处去?”

“还能怎么办,挖个大坑埋起来呗。”

往年大疫的时候都是这么办的。

但此刻交谈的两人却不知道,在今年有些不同。

当这病死之人被包裹在厚厚的袋子中,自六疾馆中扛出后,因他还有家人留在外面,便很快得到了通传。

亲人到场的本能,便想直接扑到那袋子之上,打开来看看死者的模样,看看他死前是否有经历过什么痛苦。

可没等他能有所行动,就已被人拉开到了一边。

“医官往各村镇各县传达的话你没听到吗!疾病是会传染的!你现在扑上去,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他了!”

“那……那是我的孩子啊!”老者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痛苦,两腿早已止不住地发颤,只凭借着本能站稳着,又被士卒往后带了带。“我,我不看他也行,那我现在就将他带回去安葬……”

他积攒的身家不多,甚至买不起一口薄棺,但起码,还能立个墓碑,不叫他断了香火供奉。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扶着他的士卒只是眼神惆怅地看了他好一阵,低声道:“陛下有令,凡因疫病而死的人,全要送到一处,火焚,以绝后患。”

“什么!”那老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听到这样的一句。

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他像是疯了一般抓住了士卒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陛下让人上门来告知他们,各家各户都要洒扫清理,简单擦拭,他们做了。要他们将发热患病的人全部从家中迁出,送到集中的地方安顿,他们也做了。看到陛下渡河而来,带来了药材粮草,并未短了对病人的供给,他们个个感恩戴德,愈发配合陛下的行动。

但为什么,他不仅没能救活儿子的性命,现在又要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火焚,以绝后患是什么意思?

“陛下说,史道人告诉过他,身患疫病而死的人,身上仍有疫病残留,就算掩埋到泥土中,也不能保证不会污染水源……”

“那是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火烧是什么意思?是让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我……”

“陛下难道愿意这么做吗!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孩子,他只是不想死更多的人,失去更多的子民!”

老者挣扎着就想要扑向那布袋,却被身强力壮的士卒按在了当场。士卒的眼眶里也一阵发红,却仍是臂膀发力,钳制着奋力反抗的人。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那就随我们去看看,行吗?”

“……”

“就当,是去为你的孩子送行了……”

士卒的声音也轻了下去。

临近六疫馆的山丘,位处河内河东的交界,而此刻的山前,在距离驿道不远的位置,已挖出了一个深坑。

负责挖掘这坑的,都是军中卖力气的好手,也就将这坑挖得格外的深。

可是当这深坑中被填埋了这百来具尸体的时候,又让人恨不得那坑没有这么深。

他们是被灾情逼迫到背井离乡,死在半路上的人,终于被迟来一步的朝廷兵马收拾了尸身送来此地。是原本已在天子治下务工的人,被一场原本以为是风寒的疾病夺去了性命。是……

是春日将至,却没能看见花开的寻常百姓。

刘秉自穿越以来,见到了太多本不该由他见到的事情,已慢慢习惯了战场上的伤亡,但眼前这些因大疫而死的人,仍然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也看得到。虽因兵马环伺,同在此地的百姓默不作声,但这当中,对他这个火焚决定心怀怨憎的必然不少。

毕竟,如今并不是那个火化已成稀松平常的时代。

可为了防止大疫扩散,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也对这些跟随他再度回到河东河内冒险的士卒负责,他不得不这样做!

若要恨若要怨,那也得等到此地恢复往日的安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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