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1页)
钟悬没有出声,他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声,沉默地看着另一端,晏尔搂着小狗懒洋洋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在和别人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眼底微亮,倒映着银幕流逝的光影,看起来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钟悬发了一会儿呆,没人猜出来晏尔说的是谁,班长发话说“跳过,下一个”,他才蓦然想起一件事,把自己的那杯递给了刘子堂,问他:“什么味道?”
刘子堂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的时候他脸都绿了,掐着喉咙说:“里、里面下了毒——”
钟悬没耐心陪他作怪,又问了一遍:“什么味道?”
“苦味啊还能有什么味道。”刘子堂灌了口水冲淡嘴里的苦瓜味,喝完才觉得奇怪,纳闷道,“不对啊,刚刚不是耳朵喝到的吗?怎么在你手上?班长那么善良的人怎么还藏毒害人?反派同伙不会是说他吧?”
钟悬没有心情回应他,他看到晏尔偏头和班长说了句什么,随后起身,离开客厅去了院子里。
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走了,但没有人主动问,游戏还在继续。
钟悬的手机响了一声,晏尔给他发了一条两秒的语音消息。
钟悬立刻起身,也往外走,推开侧庭的落地门,冷风撩开他的额发的同时,他点开了语音条。
晏尔的声音响在风里,无比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混、蛋。”
下一秒,一个黑影倏然出现,拽过钟悬的衣领一把按在墙上。
刚刚还在骂混蛋的人看着他,眼睛在黑夜里格外亮,笑道:“钟悬,你倒是说句话啊。”
钟悬垂眼看他,问:“说什么?”
“说什么?你问我说什么?”晏尔气急反笑,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是,他是很擅长哄人,擅长主动和人缓和关系,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他解决不了的矛盾,哪怕是人和鬼的矛盾。
可是——去他大爷的他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要他先低头,凭什么要他去哄钟悬?
“我想了一晚上,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想到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所以不该是我来找你吧?不该是我向你道歉吧?”
“不是。”钟悬说,“你没错。”
“你知道我没错那你还这么冷暴力我?”晏尔松开手,静静地看着他问,“你在害怕什么?我会疏远你吗?我疏远过你吗?我叫你来我家玩,是因为来了一次就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你就可以总来了,可是你来了吗?你打算来吗?钟悬,到底是谁先疏远谁的?!”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告诉我,只要你说,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会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坦白你的来历,告诉我你是谁——我管你是死而复生的钟悬,还是借尸还魂的言悉,我都会跟你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可是你说了吗?你有在为让我接受你这件事上做过一点努力吗?”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委屈?觉得我知道了你是鬼,我那么怕鬼的人我肯定就放弃你了,我不会再理你了,可是钟悬,先放弃的人到底是谁啊?”
晏尔情绪激动,越说凑得就越近,浓黑的眼睛也离钟悬很近,急促地眨了几下,眼底似乎闪着点泪光。
花园幽静,此时只有风声与虫鸣。钟悬没有后退,也不想后退,垂眼看着晏尔,看他漉湿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亮得让人心头一颤。
胸腔里那颗持续平静的心脏终于剧痛起来,好像他真的还有心跳,好像他真的还能为谁感到如生般的痛楚。
“对不起,晏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抬手摸上晏尔的侧颊,清凉的嗓音在夜色里低得近乎温柔,带着点歉意说,“可是,我也是真的死了很多年了。”
第50章
晏尔说:“我说了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耳朵。”钟悬轻声说。他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胸腔沉寂,没有起伏,只有风撞在指尖,衣料轻轻拂动,让人错觉那里似乎还藏着一点微弱的颤动,“我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味觉,你现在打我一巴掌我都感觉不到疼,这世上所有你喜欢吃的、喜欢玩的、让你觉得开心的兴奋的事情我全都体会不到,我要怎么留在你身边?”
“耳朵,我跟你不是同类,越接近我你就越容易被别的鬼怪打扰,现在你说你不在乎,以后也不在乎吗?”
“这些事情没那么重要,都有办法解决的。”晏尔不想听他说他有哪里不好,执拗地看着他问,“就算我被别的鬼打扰,你不会保护我吗?你跟我不是同类,可你杀了那么多鬼,别的鬼也觉得你跟它们不是同类,还有谁跟你是同类?”
钟悬停了几秒,回答他:“我没有同类。”
他在很多年前的灭门案中被害死去,成为一个没有心智、徘徊人间的怨灵。
他死的时候太小了,没有吃过多少苦,更来不及尝多少甜,茫然无知地成了鬼,又茫然无知地行将消散。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或许会是像晏尔那样的小少爷,在父母与家人的呵护下健康快乐地长大,可能会搬进晏尔的小区和他成为邻居,可能会进同一所中学以同学的身份相识……只可惜,一切都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