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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中有离开军营自谋生路的;有抓紧时机再寻靠山的;也有一大批哪怕已散落各处、却仍将自己视作“沈家兵”的。
他们大多已四、五十岁,连同儿孙辈都已入了军营。听闻沈焕自立队伍,都纷纷前来投靠。
沈焕感念他们对沈家的追随,可这份追随越是纯粹,他就越是痛苦、越是对自己不耻。
因为他知道,这群沈家老臣期盼的,是昔年在沈大将军麾下纵马杀敌、守卫边疆的使命与荣耀。
而非如今日这般,成为权贵手中党同伐异的工具和走狗,在无知无觉中,残害良臣。
——他与晏决明相识数年,他从一开始便不相信,晏决明会是通敌叛国之辈。
沈焕抬手抹了把脸,打开食盒,没滋没味地往里塞。
草草用过饭,小兵前来拿走食盒,沈焕却一摆手,自己提起食盒走出营帐。
天黑得早,营帐外已燃起篝火。营地里秩序井然,几个千总正带兵操练。巡逻的小队来回穿行,见到沈焕后纷纷停下行礼。
沈焕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心中愈发晦暗狼狈。点头示意后,他迈开步子匆匆离开。
将食盒交还给灶上,他独自走到红水边。喧闹的人声远了,他心中的喧闹却更甚了。
沈焕静默地望着红水上那轮清晰的月,无言良久。
直到夜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才稍稍挪动身子,准备回去。可脚下刚传来石子滚动的摩擦声,他眉头一皱,身体骤然绷紧。
呼啸的风中传来一股莫名的气息,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下一秒,肩上一重,沈焕侧耳一躲,反手扣住肩上的手,腰身向前一带,将身后那人狠狠摔向身前!
那人应声倒地,沈焕扑上前按住他的后背。还来不及看清偷袭之人是谁,沈焕却忽觉脖颈一凉,当即僵在原地。
“可以了。”
脖颈处利刃未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焕垂眸望着河面,只见凄清模糊的月影下,缓缓显出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
他轻抬眼皮,却见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瞳,静静望着自己。
“沈守备,不如我们聊聊。”
沈焕目光微动,缓慢地点了下头。
被他摔落在地的晏立勇利落地翻身站起,拿出麻绳紧紧捆缚住他的双手,又用布条挡住视线、堵住口唇。
身后的贺川则收起剑,走到程荀身边,目露防备。
比起如临大敌的两个亲卫,程荀与沈焕反倒很是平静。
沈焕任由晏立勇强硬的动作,顺从地跟随他们,向红水边僻静无人的树林走去。程荀落在几步后,甚至得空提醒他注意脚下的树根。
四人行走在林中,枝头积雪簌簌而下,脚下踩着松软的雪泥、腐烂的枯叶,声音极轻。
过了约莫一炷香,众人终于停下脚步。
嘴里、眼上的布条被取下,沈焕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是某处陌生的林间。
“沈守备,冒犯了。”程荀露出个歉意的笑。
沈焕瞥了眼身旁仍牢牢制住自己的晏立勇,脸上闪过一丝讽意:“程姑娘,你不应当在这。”
程荀仰头环视周遭一圈,回道:“沈守备,若按常理而言,你也不应当在这。”
沈焕声音一顿。
程荀好整以暇看着他:“沈守备,你为何绕过了金佛寺?”
“军中之事,我自有成算。”他目光晦暗,“更何况,你我都知道,晏决明不在金佛寺,不是么?”
他语含威胁之意,程荀却摊开手,微微笑了:“早知沈守备为人正直、不偏不倚,可将我这共犯漏了,难道不算失职么?”
沈焕脸色阴沉下来。
“程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守备,我在说什么、我想做什么,我都清楚得很。”她向前一步,目光紧盯沈焕,“可你想说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明了么——”
“你所言何意?”他似是被激怒,高声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