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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骂的谁,岂不是显而易见?
太后站在袅袅白烟中,再一次流下了眼泪:“高皇帝有灵……让我察觉混淆皇室,混淆盈儿血脉的阴谋。你们若是不信,尽管随哀家前去质问夫人灌氏,拷问服侍灌氏的婢女,否则,你们还以为哀家屈打成招。”
吕雉转过身,平静道:“便是皇后推她落水,也是夫人灌氏陷害的。哀家胆敢在高庙前立誓,尔等敢吗?”
丞相曹参深吸一口气:“臣等……万死!”
郎中令紧接着晕了过去,至于真晕假晕,无人知晓。灌婴神色空白,嘴张了张,与曲周侯郦商一样,腿脚一软,化为了深深的颓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内侍匆匆前来,在宗庙前跪着膝行,往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吕雉微愣:“盈儿回来了?”
内侍惶恐地点头。
待白烟散去,吕雉瞥了众臣一眼。
陪了这一场,她也累了。夕阳西下,暮色席卷天际,沉默一会儿,她道:“都回吧。酌金失窃,哀家会彻查到底,议罪的事,也明日再说。”
若说这一连串动静下来,谁恢复得最快,怕是只有御史大夫了。
周昌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种预感。他勉强站起,斟酌着道:“灌夫人……”
“皇帝回来了,灌夫人如何处置,总要过问他的意思。”吕雉声音放温,走到周昌面前。
她低声说:“我也知道,一些功臣后代,还有仗着哀家之名横行的吕氏子弟实在是不像话,恐怕同是先帝怒斥荒唐的起因。明日我与御史大夫一块商议,该好好地解决了。大汉容不得这些废物,朝堂也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清明,您觉得呢?”
“……”周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所有。
联想从前的蛛丝马迹,捧吕家与少许功臣打擂台——钓出异心者,养出耀武扬威的废物,然后一股脑地肃清他们,该是多大的魄力。
还有呢?太后怕是不止为了朝堂清明吧?
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了敬怕,半晌,低声回道:“太后深、深谋远虑,臣领命。”-
宗庙前的君臣对话,如一阵风席卷了长安,火急火燎赶回长安的皇帝只慢一步知晓。
不是吕雉特意所传,而是宗庙的动静太大,大到刚刚入城的天子也注意到了这边。
刘盈心底漫出不好的预感,急急派遣内侍打探。
打探的结果,让他刚刚沐浴完毕,换上常服,准备前去探望皇后与灌夫人的脚步骤停,刘盈慢慢转身,坐在了案边。
他从不知道,喜欢过的女子有这么大的胆子。
以为怀的是公主,就要从民间抱一个男孩,充作皇子么?
那他的珍视血脉算什么,引导颍阴侯灌婴与母后反目,又算什么?
刘盈以手掩面,忽而笑了:“他们是在逼宫……趁着我不在,用父皇的名义来压母后……”
越儿远在云中郡,兵卒为了保卫边塞浴血搏杀,而他信任的臣子,未来孩子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没把母后辛劳的功绩放在眼里。
无人知道近侍听到这话,望见帝王血红的眼睛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恐惧。
他听从陛下的命令掩上门,然后亲自带人,将灌夫人禁足于殿内,关押颍阴侯府派来的医者婢女,准备一一拷问他们。
不久,长信宫窦长秋亲自过来,把断定灌夫人怀的是女孩的医者淳于岫带走:“太后憎恨企图混淆皇室血脉的行为,准备亲自问询。”
近侍无有不从。
窦长秋顿了顿,又问:“陛下可好?太后十分关怀,只是天色已晚,太后刚刚回宫,不知陛下安寝没有……”
近侍苦笑,含糊应了几句,回到刘盈身边。
他在门外道:“陛下,太后想要过来看您。”
刘盈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轻轻的声音:“是我不欲劳师动众,这才轻车简行,没有告知母后。合该我去长信宫一趟。”
帝王车辇起轿的时候,吕雉跽坐桌前,微微出了神。
说她不择手段也好,冷血无情也罢,为了大汉江山,为了她的儿子,就是吕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舍的。
只是面对归来的刘盈,她头一次生了犹豫,半晌,外头传来大长秋的通报:“太后,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