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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望着彼此,像在望着他们各自一生的美梦。
如今,终于梦醒。
沈忆慢慢走进去,站在男人面前。
她低着头,深吸口气,然后抬起脸来,说:“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她望着他,嗓音听起来还是冷静的,只是眼中仿佛有什么庞大可怖的东西正在现出原形:“梁颂说,当年你动了大梁的舆图助大魏攻梁……真的吗?”
月光投下男人的黑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沈聿垂眼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回了一个字。
“是。”
女人纤长黑睫极轻微地颤了颤,她点了点头,“哦。”
“原来真是这样。”她笑了一下,轻松地说,然后又低下了头。
空气忽然沉寂下去,像屏息闭气潜入水中的人,越来越深,越来越静,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最后一丝空气即将耗尽时,猛然冲出水面——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沈忆轻轻地说。
沈聿仍然那样看着她,平淡又深邃的目光,她读不懂他。
“重要吗?”他说。
“我总得知道——”沈忆声音忽然微微发抖,“你是为了什么才背叛我的。”
沈聿忽然笑了笑,这笑容极其平静,却莫名叫人心惊肉跳。
“若我说了,阿忆,你会原谅我吗?”
沈忆怔怔望着他,茫然的目光倏然冻住了,冰冷下去,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是。”
她仿佛忽然没有了感情,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掉在地上,空气突然颤了一下。
女人短促的尾音干净锋利地划破空气,某种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轰然破碎,露出狰狞丑陋的真相。
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男人身后的墙壁,沈忆喃喃地再次重复:“我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一点若有若无的呢喃飘散在空中,如一片雪花落入水中,顷刻间溶解,没有一丝声音。
“你可能不知道,”沈忆抬起眼,“昨天——”
“尚衣监把婚服送来了。”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眼神忽然凭空多了一道裂痕。
沈忆自顾自说:“每一件我都看了。”
裂痕扩大,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沈忆轻声说:“每一件,都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口中忽然变得苦涩发咸。
视野也渐渐开始模糊,她低下头,吸了下鼻子,说的话带了点儿闷闷的鼻音。
“沈聿,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我真的……挺想跟你在一起的。”
她其实想说得轻松一点儿,可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堵的,闷涩胀痛,说每一个字都很费劲。
“但是现在……不可以了。”
纤细清瘦的下颌骨死死咬合住,绷出僵硬紧绷的弧线,每一个字都如同嚼碎了再吐出来,带着极致浓烈的恨意和痛楚:“——你明知我不可能原谅你,沈聿。”
“你明知道——若你做下这样的事,我再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可你还是做了。”她很轻很轻地咬字。
女人在月光中仰了仰脸,银色的光从她面颊上滴落,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绝望的平静。
她淡淡地说:“你把一切都毁了,沈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