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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闭了闭眼:“人生无常。”
“骁儿,你的前二十年过得太一帆风顺、太理所当然了,你以为事情都会照你预想的那样发生。”他睁开眼,无奈地望着秦骁,“你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你从来不懂什么叫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可这几个字,才是绝大部分人的人生常态。”
“现在只是让你体会了一次普通人一生都在体会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你就受不了了?那等你独挑大梁的时候,你就知道,该你受的委屈还多着呢!能支撑家族屹立不倒的话事人,哪一个不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及常人所不能及?”赵新皱着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语气温柔却带着失望和责备,“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当下一任靖远侯?”
秦骁的眼泪啪嗒啪嗒汹涌地往下掉。
他站在父辈的肩膀上,他从小养在优渥的侯府中,他意气风发、年少轻狂,以为只要他想他努力,他就能做到任何事。
可他却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保护不好。
他再出身高贵、再天赋异禀、再本事高强,有什么用?
他明知道太子殿下一直觊觎大公子,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得到大公子,可他却迟迟找不到机会对太子殿下动手,简直是毫无办法!
你不是很厉害的么?你不是在东南把顾砚舟打得满地找牙么?可你到了京城还不是让太子殿下为所欲为?!那你有什么资格把大公子抢来、在大公子面前夸下海口说保他在京城平平安安?!
秦骁闭上眼睛,许久后才睁开,目光里带上了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我知道怎么做了。”
……
祝观瑜醒来时,一坠一坠的腹痛并没有好转,与其说他是休息足够了才醒的,不如说他是被生生痛醒的,朦胧的视线中,只看见秦骁坐在床边,一见他睁眼就立刻凑上来:“怎么样?大公子,好受些了么?”
祝观瑜连嘴唇都是白的,痛得视线都不清楚了,勉强开口:“我肚子好痛……”
秦骁的眉头紧紧皱着,心疼得把他抱进自己怀里,低声哄着:“喝些汤,补补气血。”
端上来的羊汤是祝观瑜先前每晚都喝的熟悉味道,可这一回他一闻到那气味,竟然一阵翻天覆地的反胃,一下子就要吐——可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干呕,但牵动了小腹,疼得更厉害了。
“我好痛……我好痛……”祝观瑜一边干呕,一边痛得几乎要打滚,秦骁连忙叫人把汤撤下去,抱着他拿温热的手掌给他小腹源源不断输送内力,为他疏通穴位、平复疼痛:“别动、别动,越动越痛得厉害。”
祝观瑜挣扎一番,体力很快耗尽,面色白得像纸,瘫在他怀里无力地喘息,秦骁给他细细暖着小腹,腹痛慢慢缓解了一些,他才发现自己屋里竟然生着炭盆,被窝里还搁了好几个汤婆子,暖着他的脚底、腿肚和后腰。
疼痛缓解,他的脑子就转起来了——中秋节还不是多凉的时候,怎么就给他用上了这些?难道他最近喝的那药真如此损耗身体,这次竟然只挨了一脚就要去掉半条命?
他直觉不对劲,抬头看向从背后搂着自己的秦骁:“我到底怎么了?”
秦骁顿了顿才开口,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得有些小心翼翼,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痛:“你前阵子喝药亏空了身子,这回受的一脚,伤到了脏腑,所以才会这么痛。”
祝观瑜不信,又去看床边侍立的墨云墨雨,姐弟俩眼睛都肿得跟桃子一样,根本不敢抬头和他对视,祝观瑜只得开口:“是这样么?”
片刻,墨云小声道:“不错。正是世子爷说的这样,您近来只能静养,不能再喝药,以食补为主。奴婢给屋里生了炭盆,床上搁了汤婆子,您会舒服一些。”
墨云墨雨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忠心耿耿,为了他连以头抢柱都毫不犹豫,是不可能骗他的。
祝观瑜这才稍稍放心,可下一阵腹痛又袭来了,他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咬紧嘴唇勉力忍受。
“别咬自己。”秦骁拿小臂给他含着叫他咬,祝观瑜痛起来可顾不上那么多,抓着他一口就咬了下去,像要把他小臂咬下一口肉来。
秦骁却不觉得手臂痛,反而是心里更疼,疼他的大公子,要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还没法喝药缓解,只能硬扛。
他任他咬着,低声哄他,低头吻他被冷汗浸湿的鬓角,给他输送内力,拿乾君的气味紧紧裹着他叫他好受一些,如此一整晚,直到天亮,祝观瑜才昏睡过去。
一整晚都陪着他的秦骁后背已全部汗湿了。
他亲自给祝观瑜擦了擦面颈和手臂,盖好被子,这才起身。
墨云在旁边偷偷抹眼泪:“大公子痛得这么厉害,不如就喝了落胎药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外头候着的侯府大夫忙道:“不可。墨管事,落胎药可不是喝进去就自然而然落胎了,它是烈性有毒的药物,喝进去剧烈刺激孕囊,要刺激到孕囊不得不把胎儿排出来才算完。所以每次喝完药都会腹部剧痛,而且一次没用还得喝第二次,也不是好法子呀!”
墨云又呜呜哭了出来:“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大公子好受些么?!世子爷,当初你在东南迎娶大公子时是怎么许诺的?!”
“我已命竹生去京郊慈云寺讨药,那儿的方丈大师手里有安神丸,吃了能止痛,且不损伤身体。想必这会儿竹生该回来了。”秦骁低声道,“等药丸到了,就照大师的吩咐喂给大公子吃,我出门一趟。”
他走出大公子的云栖阁,面色就蒙上一层冷硬,袖中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夺妻杀子,此仇不报,我秦骁枉为人夫!
季青被他叫来,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惴惴不安道:“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昨夜太子私自动用金翊卫拦大公子车驾,那些被杀的金翊卫,尸首,腰牌,都收好了?”
“是。都收好了,还找到一枚御赐金牌。”季青连忙从胸口掏出一枚金牌,呈给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私自动用金翊卫,先前的不少证据都在我手里,十六殿下被关禁闭这几个月里,还没来得及将这些事情捅破。”秦骁摩挲着这块御赐金牌,目光沉沉,“若是这回捅到陛下那里,陛下知道他动了金翊卫,你说陛下还会护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