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吉乐(第2页)
任千里反复思忖,几欲开口,临了都噎回去,陆暄既来找他就说明她并非有意躲着自己,想通后稍稍侧身,让窗外的风吹进来,解解车内的沉闷。
陆暄目光频繁落在她的袖中,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宽袖外衫,掩藏她攥在手中那一寸宽、四寸长的锦盒。
马车驶出城门,最后一抹日光消散,丰京悄无声息入了夜。
马车驶停之处有间用竹栅栏围起的破旧茅屋,屋后有一小湖,湖边有一大树。茅屋左侧垒了个土灶,灶上不知烧着什么,炊烟袅袅,依稀可嗅到食物香味。
“此处乃是我母亲生前所买,风光甚好,我闲时总爱来这烹壶茶,看看她此前在屋内留下的残局。”陆暄边解释边带着任千里进了屋子。
她一把按下任千里的肩,让他坐在椅子上等候,片刻后端来了一碗面。
这面用料很足,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到面团,汤底是清澈透亮的鸡汤,表面浮着一圈薄薄油花,鸡腿煨得软烂可见骨头,占了半个瓷碗,另一边盖了张煎蛋与炒过的肉糜,上面撒着葱花,看得人食欲大增。
“这是?”
“这是过生辰要吃的长寿面。”陆暄将碗往任千里面前推了推,香味迅速钻进他的鼻腔。
生辰?今日是他的生辰吗?
他眸中满是震惊、茫然,还有几分似是婴孩初临人世的怯生。
他的记忆一直缺失了某些部分,除了姓名,自身过往一概不知,只记得陆暄;人人皆知宁国公府,而那实为一个空壳,当他需要人手或是某些物件时,那些人和物就能凭空出现。他每日只身待在府中,如水中浮萍,不知该去向何处,只有见到陆暄,这种悬空将坠的不安才会消失。
“随安,要试试吗?”陆暄唤回他的神思。
“好。”他双手接过筷子,扒开盖在面上的食材,挑起几根面丝送入口中,面吸满了汤汁,很是鲜美。
“很好吃。”他没再挑起面丝,心想这面若能不腐,带回府中长长久久放着就好了。
“真的吗?我还怕煨久了面都烂了。”陆暄放下心笑了,她第一次做,总怕味道不好。
“这是阿煦你亲手做的吗?”
“嗯,给重要之人,长寿面自然要亲手做。”她摸了摸耳后,黏黏糊糊小声道。
任千里闻言眸子渐深,心中的想法更强烈了。
但那个想法终归是惊世骇俗,在陆暄一错不错的目光下,他还是将那碗长寿面吃完了。
好在还有生辰礼一说。
陆暄用发带蒙住他的眼,将他带到了湖边,眼前的遮挡褪下时,眼前之景让他日后反复回味仍觉心动。
湖面上流光溢彩,随波飘着上百盏河灯,水中月,湖上星,二人立,人间景。树上挂满了红绸,几乎看不到叶子的绿,每一条都写了对他的美好祝愿。
湖边草地上还放着三盏天灯,待他走近方瞧见上面的字。
第一盏:诚愿万事平顺,雨过之后皆是春。
第二盏:诚愿身体长健,往后无采薪之忧。
第三盏:…
陆暄拿出备好的笔墨,指着空白的天灯:“前两盏是我对你的祝愿,但今日是你的生辰,当留盏给你,写下心中所愿,来日定可实现。”
任千里接过笔,写下:“万物和煦,随遇而安。”
灯光映照下,可见陆暄耳垂变红,任千里握笔的手也有些不稳,心稳才能手稳。
三盏天灯缓缓升起,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夏季炎热,隔着衣物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湖面明明没有波澜,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挠得人心痒痒,两人都不敢看对方。
陆暄搓了搓因出汗而黏腻的手心,将藏了多时的锦盒送出,眼中含泪,鼻头微酸,还是故作欢快道:“随安,生辰吉乐。”内心道:“祈哥哥,生辰吉乐。”
“多谢阿煦。”没料到还有生辰礼,任千里愣愣接过,打开盒子后手却猛地一颤,看着盒中之物,他缺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用手贴着感受这第一次跳动。
“那我送你?蜻蛉的,你可敢用?”“阿煦送的我一定用。”梧桐树下男孩与女孩的对话不断钻进脑袋,他此前曾见过的那个小男孩的脸渐渐与他重合。
今日,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也是他的忌日。
他,似乎知道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