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轨成局(第1页)
午后,实录馆回廊微晒,雪水初融,石阶上浅浅一层水痕。
乔知遥坐在协修席后的案前,将昨夜那页副录拓印件与笔录整齐折叠,封入纸函,轻覆一块石镇压住。
乔知遥昨夜落的那一句“落款疑非一人之手”,写得极细极浅,不署名,也不走卷录,只收作私备。
乔知遥知道,这类批注不会入正录,但她要留下这一笔,是为了替自己标出真正的第一枚伪卷触点——西防银账之案,不只乔昶被署名得不清不楚,还有更多兵账与礼文不对口的问题,藏在副卷系统里。
“你真的打算继续往里翻?”时岚倚在窗边,手里拿着刚从归档厅领来的下一批调卷目录。
乔知遥点点头,将“照准签”的副件留在案角。
“我想确认,那一页到底是怎么调进来的。昨晚只看到轨迹编号,但编号之前的调令,还得回到枢密调档签本里查。”
时岚翻了翻目录:“你一个协修查枢密档,那是要越级的。就算带着这张签,也可以拦住你。”
“我不进机要厅,只查签册。”乔知遥答得平静,“签册只记调卷轨迹,不含核心密文。我不查密文,只查轨。”
乔知遥语气沉稳,像是早已想清这一条路的每一步走法。
时岚半晌没出声,忽而笑了一下:“那就走这一步。咱们看看,到底是谁调的那卷。”
枢密库东厅,第三卷档调轨室。
这是中枢调阅兵案、副卷、兵赏三线案牍时所用的“签移登记所”。不归兵部,也不属礼司,只掌文流之迹,不触内容之密。
乔知遥依“照准查”之由递了册条,一名老吏慢吞吞取出木盒,抽出一份四年前冬月的调档登记签。
一炷香后,那名老吏抱出一只灰木长匣,缓慢打开,抽出一叠按月排布的调卷签册。
“照你这号,辛冬·兵银·三六,在这儿了。”
乔知遥接过签册,指尖顺着纸页一点点翻检。
编号:辛冬·兵银·三六
调出时间:熙五年冬月廿一
签调人:典仪司副使·冯子望。
那一瞬间,乔知遥的指尖微微一顿。
不是顾之晏。
也不是礼部调档签。
这一页卷,最初不是顾之晏调的,也不是她查来的——
是冯子望,在案发一年以前,就已过手。
乔知遥指腹落在那一行字下。
“典仪司副使·冯子望。”
这并不是乔知遥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落在卷尾。
可这一次,这个名字不再只是曾是旧属的标注,不再是无所表态的署名,而是那页银账副录的首调之人。
那页副录,不在兵部卷库主轨,赏章司亦无留底,却偏偏在协修副本里突兀出现,卷页编号残缺、调签埋得极深,若非她顺着时间、过三次筛查才查到,几乎找不到。
这意味着,它的轨迹不正常、路径不明晰,而发起人却是一个……从未出现在案上名单中的人。
这不是常规流转能解释的事。
乔知遥合上册页,眼底微沉。
这意味着,那一页,从一开始,就是冯子望经手调出的——在兵银案爆发、乔家蒙难之前,他就已有所察觉。
不是事后查证,也不是偶然翻出。
冯子望,或许早就知道乔家即将蒙受的劫难,只是从未说出。
乔知遥原以为,那一页副录之中,若真藏有破绽,第一个留痕的会是顾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