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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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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彩萍看起来很高兴,像是女人很久以来的梦想被满足了那样高兴。她给迟斌讲起了今晚俱乐部里的舞会,讲起了青春时光如流水,讲起了那种像回到青葱岁月时的氛围。

“小斌。”台灯下,妈妈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你喜不喜欢你吴叔叔?”

“如果他对你好,那我就喜欢他。但如果他像爸爸一样,那我就不喜欢他。”

“你吴叔叔他,在这里有房。”可能是喝了啤酒口干舌燥的缘故,迟彩萍咬着嘴唇:“那样的话,今后就不用住在店里了。”

迟斌很想提醒妈妈,他们如今在户籍系统中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他更想提醒妈妈,不能把她的真实身份拿去登记。但迟斌知道,他能想到的,妈妈也能想得到。

酒精的浓度刚刚好,现在正是介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迟彩萍双手托着腮,脸颊的滚烫温度传递到手上。书桌的玻璃板下面压着两张照片,这是她从山西带过来仅有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迟斌在大同邮电广场的喷泉前玩耍的样子,另一张是她结婚前的单人照。那一天,她穿着白色的小坡跟凉鞋,穿着波点连衣裙在省会火车站前笑得很灿烂;而那一年,她还正青春,她还憧憬着那未知却又美好的未来。

第6章06、黄河水随山转,贺兰沙随风走

远处的贺兰山势连绵起伏,天空中偶尔飞掠过喜鹊的影踪,虽说春节已经过去,但市民们仍然穿着棉袄抵御寒潮的来袭。不少机关已经发文,称今年的集中供暖将延迟10天停止。明明已经春天了,为什么大自然要有“倒春寒”一说呢?迟彩萍边望着车窗外的街景,边呆呆地想着这个问题。

吴文雄曾经说过,距离中卫50公里开外有片沙坡。黄河经甘肃进宁夏后,会在沙坡头那个地方拐一个大大的太极弯。黄沙在那里不会向东或向南移动,而是随风顺着黄河的弯道向北移动。黄河西岸是贺兰山支脉,北部是贺兰山主峰。因此黄沙在这里也就到了头,也就形成了腾格里大沙漠的边界。他说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正所谓水随山转、风随水生、沙随风走。

眼下吴文雄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即将载着她去向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就在一天前,吴文雄又给贺兰酒楼提过来十斤精制面粉。面对老板的再三推脱,吴文雄说这是迟彩萍上次陪他去工人俱乐部跳交谊舞,工会刚发下来的鼓励奖品。末了,吴文雄偷偷把迟彩萍约出酒楼外。说眼看到了各个小学返校的时间,迟斌的转学手续因为没有户籍资料迟迟办不下来。

“这样总不是个办法,你是怎么想的?”吴文雄的语气很关切,像比迟彩萍还焦急。

听到这里,迟彩萍决定赌一把。

“其实我可以回趟山西,回到原籍就能补办了。”迟彩萍低着头,眼泪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可我实在是怕那个畜生,天天喝醉了拿着刀堵在老家里。我原本想着再等上一年半载,我这边没了动静,再托几个亲戚说道说道,他就能以为我们母子是打工死在外面了。可如果现在为了补办证明回山西,只怕我们再也回不来了。”

迟彩萍的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失了控地涌出来。在她编造的这个谎言里,也包裹着她脆弱不堪的真实经历。这一回,吴文雄没有像以前那样慌张地安慰着,而是默默地陪着她,直到她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要不然,咱俩搭伙过日子吧。”吴文雄的眼神很诚恳。

等迟彩萍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一马平川的大路,两侧开始出现低矮破败的平房小院。迟彩萍知道,这里就是吴文雄口中那个能够给予所有人“重生”的地方。

夜幕即将降临,但仍有车辆打着灯从出城方向驶来。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偶尔有三两成群的陌生人擦肩而过,迟彩萍拘谨地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几眼。

“你看这些人,都是来寻找另一个身份的。”吴文雄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想,边走边向她介绍道:“有为了工作或者入伍改年龄的,改大改小的都有;有要去大城市务工,要把户籍地址从农村改城里的;还有一群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他们是为了诈骗公私财物,这群人骗起来最狠。”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平房的院门外,布满玻璃碎片的院墙里冒出了枣树光秃秃的枝桠。看家护院的土狗听到了脚步声,警惕地吠了起来。

掉了漆的铁门很快被打开一条小缝,正好容吴文雄和迟彩萍侧着身走进去。土狗依然虎视眈眈地望着大门,一位乡下女人打着手电筒扔过去一根骨头,它立刻摇了摇尾巴。

走进房间里,一个干瘦黝黑的男人递给吴文雄一张从烟盒上剪下来的硬纸片:“新货。”

迎着灯泡微弱的灯光,迟彩萍凑过去看着那上面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圆珠笔小字,写着“

63年,35岁,女,宁

”或者“

73年,25岁,男,外

”。

吴文雄笑呵呵地,把硬纸片推了回去:“不买,做一个。”

那个瘦弱的男人见怪不怪似的,平静地指了指旁边的一沓稿纸本:“信息写纸上。”

迟彩萍还是有些不放心。倒是吴文雄爽快地拿起圆珠笔,流利地写下了迟彩萍的信息。

迟彩萍,女,汉族,1965年7月14日,银川市兴庆区前进街西夏小区4单元40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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