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页)
一众人正自无计。
那为首者乃是王尚书府卫长殷亭刃,颇有些心明眼亮,当即叩首拜敕,道:“卑职不识殿下,慢上不敬,实该论罪,望乞殿下赦宥。可巧肃王殿下同尚书大人出巡,卑职为殿下引路,至驿宫与肃王殿下相会。”
宇文桓冷眼窥破,道:“不必。日前本王已传书大将军,令他拨兵亲来鹊洲渡口救应,护送本王回京,不日可到,你等无事即可退下。”
殷刃亭却不退下,因笑道:“殿下,方才坠楼女子,乃是我家尚书大人的宝宠,卑职实担罪不起,还望殿下垂怜,劳尊驾下楼,与尚书大人略叙情由,卑职万死不足报殿下恩德。”
宇文桓沉吟半晌,方道:“是该将此事备细说与姑丈知晓,你们先退下,本王随后就到,不可惊扰民众。”
殷亭刃及一众武卫,方才相揖趋出下楼。
待人走远,宇文桓俯身去看薛隆爱,她像是受了大惊吓,又似是处于极大悲痛之中,呆呆望着地上那摊未干的血迹,浑身只打寒颤,额上尽是冷汗直淋,半句话也挣不出。
宇文桓心里是说不出的怜惜之意,轻抚她肩膀,道:“薛姑娘,你别害怕,薛夫人去的惨烈,我们将她好好安葬,你不要太伤心了。”
薛隆爱泪痕淋漓,却冷笑道:“又不是我杀了她,我怕什么?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伤心什么?”
宇文桓一怔,又叹道:“你别恼我,确是碍着许多险难,我才将姓氏少说了一个字。我姓宇文,名桓,是大梁的第二位皇子,受封晋王,兼都督徐州诸军事。除了少说一字外,皆是肺腑真心之言。”
说罢,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咱们走吧。”
那个叫汀葭的婢女默默收了泪,扯下身上披袄,将血泊里的那颗心包好了。
也对薛隆爱说道:“大姑娘,咱们下楼去吧,有王尚书在,不妨事的。”
薛隆爱听了此言,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哭叫道:“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王上书王下书的,统统与我没关系!”
说着将落在地上的错金刀拾起,掩面奔出了阁门。
“店家,店家!”
薛隆爱快步奔到阁外,连喊数声也无一人应答。只见外堂阒无一人,内院门首处倒有一两个人影,兀自探头探脑。
张望着薛隆爱寻来,便飞溜一般闪进房里,随即门里传出忙手忙脚上门闩的响动。
原来方才阁中一场哗闹,早吓得店家、伙计乃至打尖、投宿的客官满楼乱滚,人人远避不及。
薛隆爱心乱如麻,挨个拍门叫喊道:“店家,店家!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宇文桓也跟了来,不太敢拦她,只抢上去轻缚住她双臂,道:“薛姑娘,你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好了。”
薛隆爱听了,当下便急扯着宇文桓的胳膊,焦躁道:“我要回汉中!你替我去问问渡口何时开河,我要雇船!”
宇文桓失惊道:“这怎么行!汉中已让齐军攻占了,你此时前往,正如以肉啖虎。何况你爹爹已去世,你也本是梁人,还去汉中作什么?”
又道:“你还是随我回金陵去,咱们金陵有可多好玩的物事了。燕矶夕照、秦淮渔唱……对了,还有一种奇景,叫珍珠浪涌,每逢大雨如注,河面上便如蚌吐珍珠一般,观者皆称奇道绝。更奇的是,那河里蚌蛤果真腹含宝珠,莹润灿然,唤作宛珠,镶在华簪之上,你肯定喜欢。”
宇文桓搜肠刮肚般,在脑中寻觅金陵之中能引得薛隆爱喜爱的东西。
薛隆爱摇首不愿,道:“我不要。汉中有我的亲人,我要回去。”
宇文桓想了又想,问道:“是你姐姐吗?薛夫人已将她的身世说与你知晓了,你回去后如何与她相处?若她得知来龙去脉,保不齐要迁怒你的。”
“我不跟你说。”薛隆爱泪睫惨黛,恨恨的道:“他们以百身莫赎的罪孽,博一个地久天长,到头来,活着分离,死时两处。我们做孩儿的,为什么要受他们带累?”
宇文桓无计可施,只好道:“好罢!我替你去问船。现下要先去同王尚书说清薛夫人自尽的情状。薛姑娘,我同肃王一党隐伏戈矛,其中纷繁复杂,一时难以言表。为保你我平安,待会儿我言语只管撇清,请你不要见怪。”
“我不管你们的事。”
宇文桓看见,她的双眸里是不关己事的淡漠,比先前初见的那一日,还要更甚些。
二人同那唤作汀葭的婢女走下楼,一同出到酒楼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