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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个儿侄女,若不是沈家没有适龄的嫡出女儿,哪里轮得上她。多年悉心教导全都进到狗肚子里,被元朔帝一张脸勾得五迷三道,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险些酿成大祸。
她也不想想,连皇帝都不得不兵行险着打压他,可见对他忌惮之深。
为了防止元朔帝策反,看守西巷口的将领特地选了严珩一过命的兄弟。元朔帝将晕在怀里的人打横抱起,轻放在榻上。
沈幼宜双眼睛紧闭,黑睫濡湿一片,大片的泪迹覆满双颊,看上去伤心至极。
元朔帝眼眸黑沉,一动不动凝视着梨花带雨的睡容,心中疑云丛生。
沈幼宜今日的举动实在太反常,她看他的眼神过于专注热烈,让元朔帝有种不真实感。
她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他。
细细数来,元朔帝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不是第一次,最初能追溯到大婚当夜。
当时他进去前在屋外观察了片刻,沈幼宜端坐于床榻边,背脊挺直,并没有因屋内无人而颓懒放纵。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耐得住性子,态度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错。然而在看到他的脸时,她却不同寻常地分寸大乱,导致掉落手中的团扇,几次都未捡起。
最后她以怕黑为由搪塞过去。
彼时元朔帝压根不在乎她的想法,甚至不确定会让她活到几时,对于这种小事自然懒得深究。
第二次有同样的古怪感是在教她作画,沈幼宜既能画好人物外形,却偏偏不肯画脸……
元朔帝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流光锦柔软贴肤,胸前布料被泪水晕开后勾勒出遒劲有力的肌肉线条,平添几分渗人的压迫感。
衣服虽然没有任何绣纹,但针脚细密,两块布料拼接之处采用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藏线针法,针线交替穿过两块布料,缝合之后看不出明显的线迹,能够避免线头磨到肌肤。
与之对应的则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就这样一件简单的寝衣一个熟练的绣娘也需要七日方能制好,而沈幼宜只用了三日。
元朔帝瞥见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等她醒来再做决断。
希望是他太多疑。
沈幼宜刚恢复意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深呼吸半晌才勉力掀开眼帘。
帐顶看不清颜色,但她仍然第一眼认出这里不是自己的厢房,屋内晦暗不明,右前方隐约有一点光亮。
沈幼宜的视线寻光而去,临窗案几上燃了一盏烛芯微露的宫纱灯,元朔帝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右手肘撑在扶手上,正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微弱的光晕刚好笼住他的上半身,照在他重新换回早上穿的月牙白圆领长袍上,他身后四周皆是黑黢黢一片,有种光即将被暗吞噬的压抑窒息。
沈幼宜艰难眨了眨眼,这一觉从青天白日睡到月上中天,现下四肢酸痛,浑身疲乏无力,思绪僵住无法思考。
整个人像是做了场虚空大梦般茫然,如今回到现实,好半天才回过神,沈幼宜扶着床檐挣扎起身,手指刚按在硬质的梨花木,钻心的疼瞬间让她颓然跌了回去。
她一有动静,元朔帝立刻睁眼。
他眼神清明,毫无刚睡醒时的惺忪懒态。
“醒了。”元朔帝起身快步趋至床榻前,顺势坐上来,体贴拿过一旁的海宜团花迎枕垫在沈幼宜身后,语气略有责怪:“太医说你劳累过度,精神不济。我不是叫人告诉你不用这么赶吗?”
沈幼宜垂下眸,声若蚊蝇道歉:“劳殿下忧心,是我的错。”
元朔帝的手攫住小巧光洁下颌,迫使她抬头,他面容和煦,目光却带着令人悚然的审视。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略带薄茧的拇指按在沈幼宜泪痕残留的眼尾,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指尖温热有力,透着安抚之意。“早上怎地哭成那般模样,是有人给你受委屈了?”
然而沈幼宜的心毫无被抚慰之感,只觉得这手似扼住自己的咽喉,令她喘不上气。
她的心骤然一紧,就算她早已预料到自个儿怪异的举动会引起注意,元朔帝会问她不足为奇,但真正被质问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
他语气温和,神情煦然,担忧之色显而易见,然而沈幼宜心里的惶然不减反增,甚至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元朔帝有没有发现她恶劣卑鄙的私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幼宜不知不觉屏住呼吸,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束在胸前的绫布勒得胸口疼。
殊不知她的慌乱无措全数落入对面人眼中。
元朔帝眼眸半眯,脸色却愈发柔和,他语气开玩笑似的问:“难不成是因为给我做衣服,累得委屈了?”
唇角扯出一条微微上扬的弧度,细究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