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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薛南星一觉醒来,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入目的便是落日熔金,漫天霞光的一片澎湃之景。
薛南星瞬间坐直身子,仰脸迎着霞光,任由化进山岚的流霞拂上脸颊,“好美啊——”
“只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声音轻得近乎叹息。
天地复又安静下来,耳畔只得簌簌的风声。
薛南星这才发现,此刻他们正行至一处山腰。
她忽地想起两个月前,她离开禹州的云外山时,天色与眼下很像,彼时她已经心知凌皓劝不动陆乘渊准允自己进大理寺,也不确定还会不会再遇到他们。她背负着一身血债,踏上未知之路,摸索许久也没辨出方向。
而今日不同,此去宁川若是顺利查出张启山的死因,她便能切切实实地往前迈出一大步,哪怕是涉险,哪怕身前是山峦峭拔,只要越过山头,便能窥见曙光。
她在日暮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这许多日子里都是茫茫无依的时刻更多。
可这一回却不一样,这一回前头还有万丈霞光,身后还有……
“王爷——”轻轻一声被风送入耳畔。
薛南星于山岚疾风中缓缓道:“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陆乘渊怔了怔,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底却似染了澜沧江的薄薄雾气,烟笼月照的叫人瞧不真切。
忽然间,薛南星手指天际,抬高声音,欣喜叫道,“王爷,您再看!”
陆乘渊闻声抬头,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漫天的火烧云翻卷奔涌,满眼尽是万里山光暮,天地间一时皆明光万丈。
他蓦地怔愣住了。
他早已习惯了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蒙上一层黑纱去看,饶是夕阳再美,也不过叹一句“只是近黄昏”。可不知何时起,怀中这
个人正一点一点填满这颗心,撕掉他眼前遮天蔽日的黑纱。
思及此,笑意自眼底浮起,慢慢地,缓缓地,霎时间,所有的那些不为人知,不表露于人前的温柔,同时从眸中渗了出来,仿佛他与生俱来就该是常笑着的。
眸中雾气消散,他带着笑意去看怀中的人,鬓角的青丝在风中恣意翻飞,忽地在心尖上拂了一把。
怔愣之际,却见她也回过头来。
四目交汇,明眸如星,里头盛着融融的赤诚。
“王爷,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嗯。”
“此案结束后,王爷可还有其它事想做?”
陆乘渊愣了愣。他着手查这件案子,无非是想着死后对爹,对南星有个交待,在此之前,似乎除了死,他再没想过会有其它选择。然而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薛南星见他目色沉沉,并不言语,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道:“除了死……”忖了忖,又换了个说法,“王爷有什么心愿吗?”
她的眼底澄澈,宛若清潭见底,似乎有照清这世间一切的魔力。
心愿?
其实陆乘渊并非没有心愿。
他的心愿是回到十一年前,回到爹还未战死,母亲还在窗边缝制长袍,南星与他还在沉香园里倒腾那些桂树的时候,可说到底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已。
皇上赐他“未晚”这个字,却殊不知,所有一切都太晚了。
陆乘渊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沉默着摇了摇头。
薛南星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失落之色被陆乘渊收入眼底。
他忽然反问:“你呢?你的心愿。”
“我的?”薛南星有些错愕,似乎从未想过陆乘渊会问自己,也似乎从未想过答案。
她不再看他,逃避似的折回身去,只将目光投向天满天霞色。寂静的光辉平铺浇下,路上的每一道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
或许当所有的坎坷真的已经跨过之时,或许……
她头一回认真地想了想,倏尔觉得,或许“闲时与你立黄昏”这个心愿也挺好。
发顶轻轻落下一声“嗯?”,他似乎还在等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