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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明知无羁,却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不愿见到她失落的感觉又来了。
陆乘渊阖了阖眼,冷着脸挤出四个字:“只会一曲。”尔后不情不愿地起身,朝院中走去。
陆乘渊一袭月白直裰,正坐于海棠树下,看似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便流泻出颤颤音律,动如清风,润如雨泽,时而丝丝缕缕带着缠绵,时而欲断又连,哀怨苍凉。
天地蓦地安静下来。
凌皓与琴枝他们本就有些醉了,眼下被这琴声一熏,醉意更浓,个个听痴了去。
长指轻勾素弦,陆乘渊抬眼望向薛南星,仿佛有月光随着他的眼眸倾泻而下,刹那间整个院中都笼罩在一片清辉中。
薛南星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只觉月华皎洁,也不过于此,当真应了那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注]。
二人遥遥相对,偶尔四目交投,眸中似流动着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出一会儿,琴音中倏然掺入别的乐声,悠扬似笛声。
薛南星闻声望去,见薛茹心轻启朱唇,玉笛横吹。这笛声与她的人一样,温柔婉转,清丽悠扬。
陆乘渊的眸光漠然从薛茹心身上扫过,就又凝注到琴上。
琴笛合奏,琴音幽婉,笛声悠扬,当真琴瑟和鸣。薛南星如是想着,不由地垂下眸,默然移开目光。
莹莹灯火下,她一言不发地站着,清眸中染着几许寥落。暮风吹下数朵紫藤花,落在她鬓角发梢,平添了几分女子的柔美,可这份美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落寞。
这微不可察的寥落落在魏知砚眼里。
他似乎在薛南星身侧站了许久,久到连睫羽上都凝起露珠,才抬手轻轻捻起薛南星发梢的紫藤,“落花赠佳人。”
薛南星回过神,见到魏知砚掌中几朵淡淡的紫蓝,蓦地一愣。
魏知砚勾唇浅笑,将薛南星鬓角的几缕碎发挽入她耳后,“这紫藤花都要为你簪发了。”
薛南星这才反应过来,是落在自己头上的花。她笑着接过,“多谢魏大人。”一顿,忽然又觉得不对,耸了耸肩,压低嗓子道:“紫藤淡雅幽香,适合女子簪花,可惜我不是女子。”
魏知砚笑意更深了。
几乎同时,琴音戛然而止,“噌——”一声尖锐的鸣响划过,琴弦应声而断。
薛南星猛然回头,只见淋淋鲜血自那抚琴的长指和腕间,一滴滴落于断弦之上。
她心中一紧,飞身冲向陆乘渊,几乎本能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按于流血的指腹和手腕上。
她快速扫视一圈,见琴枝、海棠几位姑娘都醉得迷迷糊糊,旋即对离屋最近的薛茹心唤道:“薛小姐,劳烦你去屋内寻些金创药来,若是没有,就先取几块干净的帕子来。”
薛茹心原本被断弦之音惊了一跳,愣在原地,眼下听到声音才忽地回缓过来。
她看着眼前二人,不知怎的,忽而就有了一丝毫无由来的不甘心。她心中生了些许困惑,可见到陆乘渊手上鲜血汩汩涌出,迟疑一瞬后只得应下,匆忙跑进屋内。
薛南星折转回眸,仔细看了眼断弦,眉头紧蹙,“这琴弦怎会突然就断了?”
陆乘渊正欲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视线突然定格在腕间的那方锦帕上。
染血的锦帕上,赫然绣着几簇鹅黄桂花,栩栩如生。他蓦地扯开薛南星的手,摊开锦帕上的绣图——桂花与枝叶巧妙地组成一个“星”字,是她的!?
霎时间,满腔的惘然与惊怒交织,几乎在一瞬间便如惊涛巨浪,将他所有的理智、冷静与自持吞没。
陆乘渊紧紧扣住薛南星的手腕,猛地看向她,眼中惊怒恍若雷云阵阵,“这帕子,你从何处得来!?”
注:摘自《诗经国风卫风》中的《淇奥》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