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番外二却话巴山夜雨时下(第3页)
“喏,请陆二公子喝汤。”
“请我?分明是大哥煲的汤,做什么要你请我?”陆白珩顾盼道,“大哥,你瞧瞧,借花献佛都借到你头上来了。”
话音未落,他大哥亦挟了一块筒骨肉,抛进了他碗里。
“吃。”
陆雪衾的力道固然控制得恰到好处,半点汤水不曾溅出,只是他被兄长这可怖的关照骇了一跳,失手之间,热汤霎时间浇湿了半边裤管,连累到了那一道枪伤。
“啊!”陆白珩搁了碗,惊跳起来,却没敢在他二人面前换药,“大哥,我去去就——”
此时再一窥他大哥的脸色,他心里便大叫不妙。为这小事抓不稳汤碗,大失分寸,一顿加训是免不了的,是以一个「来」字擒在嘴里,终归没能吐出来。
罢了,罢了,姓周的如此狡黠,也该让大哥治治他!
大哥也不说话,他窜至门边,庙门一开,外头的冷雨便浸湿了他半边肩膀。周珺如有所感,抬头道:“等一等,外头好重的寒气!”
陆白珩瞪了他一眼,正要讥讽他几句,待望见白雾中柔和的剪影,却默默侧身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反手将木门掩住了。
里头也不知道低低交谈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忽而听到一阵柔和的哼歌声。
“月在天空……难照影……我的眼睛能作菱花镜……”
姓周的有一把好嗓子,夹枪带棒时尚能令人牙痒,此时更听得人耳孔微微一热。
“唱什么?”
“大公子这样刨根问底,打探我的来历,岂不是拿我做镜子来照?”
陆雪衾低声道:“是么?你在照谁?”
那里头复又悠悠道:“你的脸好像天上月……你的眼好像天上星。”
陆白珩望望天色,心里却啧了一声,这雨云尽头一星半点儿月色,倒也难为他唱得出口。
周的信口哼唱,将这一句反反复复唱了数遍,声音里带笑,似乎也是存心打趣——你姓陆的凶神恶煞,竟好意思来做七仙女。
“唔!”
那尾音忽地变了调,不知被什么打乱了,化作了急促的喘息声。
他大哥以一种异常低沉的声音道:“继续唱。”
即便如此,他却并未立时走开,却是背倚着木门,莫名出了一阵神,仿佛夜半在人家楼底下听见笙歌声,那种热闹便如小竹槌轻轻敲他的脊骨。
远处群山万壑,皆在淋雨。
明日前途未卜,追兵时隐时现,仇亦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报成。好像非此不可,又好像皆是夜雨一场,覆水于地。
他不像大哥,亦不够执着。
他十八九岁时的忧虑尚且浅薄,难以预见往后更为茫茫的生死别离,单知道背后烘着一线暖意,是从门中透出来的,令人不免驻足。
人可真是怪东西,一生寄命于东流水,却又总想抓住什么,哪怕是水中月,镜中花。
陆白珩出神片刻,忽而打了个寒噤,甩去了发上雨水,这才猛然记起自己盘桓于此的根由——伤药!
刚才起身匆忙,伤药落在了灶边,这时候假装归来,推门进去,应当也不妨事。
只是掌心刚搭上木门,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门缝之中,那姓周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倦意,靠在他大哥肩侧,唇上泛红。
大哥侧首凝视他片刻,捻开他鬓边的一钩乱发,仿佛挑拨灯芯,使之不至于昏沉。
“入蓉之后,有什么打算?”
周珺还要佯睡,却在微痒中破了功,从指腹底下闪躲了一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无奈道,“正如你陆大公子记挂的那一碗热汤,我也有想要回去的地方。”
陆雪衾颔首道:“你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