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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头银色的发丝尽数倾斜在肩头,纵使已经用了红色的丝带将发丝悉数束起,然几缕被风吹散的碎发还是将肩膀一寸不落地占尽。额前银发轻飘,遮住一只眼眸,余下的另一只眸子满是笑意,眼尾处一颗褐色的滴泪痣显得分外惹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噙着笑意,明媚灿烂,比之头顶的日头也不遑多让。
景元笑看向椒丘:“若想让钟离心软,怕是椒丘你得再费些功夫了。”
钟离也笑了,“你这一来,倒是省了我去神策府的路程和时间。未及感谢,怎地又当着他人的面说起我的不是了?”
景元双手环胸:“我若不来,椒丘大夫和灵砂小姐都要在心里扎我的小人了。”他耸了耸肩膀:“两位医士都问你是否有时间,想与你细谈。你若说没有时间便也罢了,怎把我也搬了出来做挡箭牌?倘若哪日我旧疾发作,两位医士记着今日的仇不给我治疗,到时我该如何?”
椒丘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神策将军说得哪里话?哪里有记仇到如此地步的。若是不与将军治疗,到时不要说是联盟,恐怕连彦卿兄弟也饶不了我等。想来这等情况符太卜也是见怪不怪了,你们说是与不是,符太卜,彦卿兄弟?”
闻言,在外面等候的符玄和彦卿也一同进来了。符玄抱着胳膊,跟告状似的,“平日里本座与将军说话稍有言辞不敬之处,这小家伙就会拿眼睛来瞪本座。”
彦卿抱着剑,不甘示弱:“将军就是将军。”
“好了。”钟离揉了揉彦卿的脑袋,“有勇有谋,有没有向景元讨个奖励?”
彦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为将军分忧乃是彦卿分内之事,怎敢向将军讨赏?”
“这孩子……”景元朝钟离道:“嘴上说得好听,方才又从神策府的账上支取了一些,买去买剑了。”
“彦卿小弟又买剑了?”
云璃从一间屋里猛地跳出来,惊喜过望。虽说昨晚重伤昏迷,然而灵砂与椒丘用了顶好的药材,如今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气势上更是不落下风:“甚好!反正早晚也是要落入我手的!”
彦卿撇嘴:“看在你昨晚受伤的份儿上,今儿不与你计较。”
“嘿彦卿小弟,你功夫不硬,嘴巴倒是挺硬的。”云璃叉着腰,“要不要现在就出去大战三百回合?”
“云璃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椒丘拿着羽扇在云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七日之内不可动武,不听话的话我就告诉你爷爷了。”
云璃嘟着嘴,终于安静下来。
自景元出现后就一直没说话的灵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底思绪万千,既有心融入又愧疚万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倘若一开始便没有参与到联盟中的党派之争,如今是不是也可以与他们谈笑风生呢。
第73章正愁没什么理由拾掇他呢
龙尊洞天。
白露的身量已经高了一截,以前的那些衣服都穿不了了。以往这些事情都是半夏给她打理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她自己也没有心思,就这么穿着不合体的衣服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头上的帐顶。泪水颗颗从眼眶中滑落,滴落枕边,沾湿了一大片。
白露已经将雪浦风浣韶英等人镇压在了波月古海,用粗重的铁链子锁着,巨大的钉子钉在坚硬的礁石上,日日夜夜都得承受着拔角剥鳞的痛苦。至于钩沉,已经涉嫌陷害神策将军,被十王带回虚陵交由元帅处置了。待公审结束后,她会向元帅请求将钩沉押回罗浮,一并承受这拔角褪鳞之刑。至于余下的涛然与溯光,暂不处置。
“……”
白露翻了个身,指头扣着枕头。眼泪已经流干,心里乱得很。如今她倒是有些理解丹枫为何会闯下饮月之乱这等祸事了。当心里十分想念一个人时,当有个可以复活她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时,世上能有几人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然而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自己又如何能再犯。倘若最后仍是以失败告终,持明族乃至罗浮又如何能承受得起这样沉重的后果。即便侥幸能够成功,苏醒过来的人又如何会是自己想要寻找的身影呢。
白露闭了闭眼睛。
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有幸登过几次星穹列车,做过几次与白珩相关的梦境。然白露心底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白珩,也不是十分喜欢驾驶星槎在星海翱翔的感觉。她情愿背起药箱,奔赴战场,一生救死扶伤。比起做翱翔蓝天的飞鸟,她其实更愿意成为遨游海底的鱼群。
白露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退一万步讲,并非只是为了复活自己寻找的人,而是为了持明族的繁衍生息利用化龙妙法。即便能够成功,然又能有几个仙舟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种族,选择拥入持明族的怀抱呢。若是为了有更多的人能够化为持明而极力宣传持明族,岂非有种族歧视之嫌。若是不选择活生生的人而是如丹枫那般选择故友的灵魂,又岂非有冒犯之过。
总归来说,用化龙妙法将别的种族转为持明族之法不可取。
白露被自己衍生的想法惊了一下,刚开始分明是从想念半夏开始的,为何到现在却是想到了持明族的未来。她的心底颇为复杂,这是她唯一一次直观感觉到自身思想的成长。若是放在以前,自己怕不是早就哭得死去活来。然而现在却是能够跳出个人的情绪影响,联想到持明族的整体。
仅仅只是离半夏故去不过两三个时辰。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将自己的情感悉数丢掉。只会像个机械一般思考,美其名曰理性客观。
白露有些不愿面对此时的自己,索性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一声也不吭。
云悠从外面进来,见龙尊这副模样,心底也不是很好受。虽说她与半夏也算不上多么亲近,比起浣溪与自己的关系来,更显得像是陌生人一般。但总归一起在龙尊身边待了几十年,半夏虽说是后来的,但却更懂得讨龙尊的欢心。反倒是自己有些严肃,整日里没个笑模样。浣溪更是厉害,经常以下犯上训斥龙尊。
先前浣溪因谋害龙尊而被长老们灭口,如今半夏也因舍身为龙尊挡下致命一击而死,现在就只剩自己了。云悠扪心自问,虽说有些事情会去请教雪浦长老一下,但却一直未曾真正做过伤害龙尊的事情。
浣溪的例子一直悬在她的头顶,先前因为忌惮这些不敢与雪浦长老太过亲近。唯恐最后惹祸上身,性命不保。她小心谨慎,明哲保身,每次见雪浦时都是透露一些保留一些,既不会让雪浦觉得自己懒散什么都没打听到,也不会让其觉得自己的价值已经利用干净。如此兢兢业业了几百年,却在见到雪浦放在桌案上的念珠手串时选择闭口不言。混迹在其中的一颗珠子,她若没记错的话,曾在潜渊阁的一本古籍中看到过。这是属于持明族的宝物,名唤留音石,已经沉寂了有些年头。看似平平无常,却有录音功能。
雪浦长老被监听了。被谁监听,稍微用头脑想一想也该知道。云悠选择缄口不言,不仅仅是基于自己明哲保身的信条,更是对这些龙师长老有些失望。
留音石来自与波月古海相似的汤海,持明族也是如此。虽说后来的汤海已经不适合持明族生存了,虽说人应该面向未来而活,不应一味沉湎于过去,但人若是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就更不会搞清自己该去往何方了。龙师长老们连持明族的宝物都已经认不出来,又谈何重振持明族的未来。
云悠心底思绪万千,如今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真正说起来,这些龙师长老不是败在了钟离先生的计策下,而是输给了他们自己的数典忘本。持明族的长老败在了本族的宝物之下,真是讽刺可笑。钟离先生是故意而为之,这串念珠乃雪浦随身之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那些勿忘在莒的持明族见了,也能知晓这群长老究竟是些什么货色了。整日里说为了持明族的未来,却只是嘴上叫得起劲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