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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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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周遭的土地升腾起一阵迷雾。两个人影身形交错,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碧绿色和烟红色交相辉映,无数艳红色的的彼岸花竞相开放,带着浓烈的血腥的味道,肆意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一汪清澈的碧绿色潭水轻轻流过这片原野。晶莹剔透的美玉如水底的鹅卵石般,又如点点繁星般点缀着单调的夜幕般装饰着这片彼岸花田。

这场由刃主动发起的自杀式袭击,与其说是一场彻头彻尾以及酣畅淋漓的战斗,不如说是一门传神阿堵以及栩栩如生的艺术。

没有飞沙走砾,没有电光火石,也没有雷霆万钧,有的只是雕梁画栋和琼楼玉宇。当然,须得再打斗一会儿。

刃见到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神色有些复杂,看向钟离的眼神也有些一言难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的攻击带来的居然不是死亡,而是用假象堆砌起来的绝境。也未曾想过,这样一位看上去颇有些古板学究的先生,居然还很有艺术性。

他的支离剑挑断了钟离脑后用来束缚头发的固定物。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皎洁的月色下美得不可方物。明黄色的发尾隐隐发亮,与此同时,钟离那双鎏金色的眸子也愈发耀眼。碧绿色的剑锋贯穿了刃缠满血色绷带的胸膛,将其从半空中狠狠击落!

第38章……你认错人了

利刃穿透胸膛的瞬间,刃从未有一刻如此真实地感觉到死亡的到来。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那柄穿透身体的剑刃带着自己狠狠砸在地上。

砰——

强大的气流四散开来,震得旁边那棵火红色的枫树颤了几颤。几枚枫叶簌簌而落,哗啦啦落了刃一身。

钟离立在半空中,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眼神十分冷漠,仿佛视野之内所有的一切皆为尘埃,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一头墨黑色的发丝垂在身后,随着微风的吹拂飘散开来。不多时,仿佛世间的风静止一般,披散的发丝自动束起,明亮色的眸子也逐渐暗淡下来。钟离的眼神渐趋柔和,他从半空中降落,在刃的身旁蹲下。

男人的肤色如死灰般寂静,血迹浸透了他的衣服,却无法为其染上血色。然而不过须臾,刃的胸口便微微起伏了下。仿佛按下了重启生命的开关一般,他的呼吸也在顷刻之间恢复。

钟离站起身子,刃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后,脸上的失望再也无法掩饰住分毫。

“连你,也无法赐予我一场真正的死亡吗……”

刃先是捂着脸苦笑一声,然后又如陷入癫狂般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沉闷喑哑,并不刺耳,却有着压抑般的绝望。钟离面无表情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刃,直到后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开始咳嗽时,才淡淡开口:“或许你的结局,并不只有死路一条。”

“是,先生说得对。”刃慢慢站起身来,阴沉着脸道:“余后的生活,我只能像个怪物一样无休无止地活下去。”

“……”

钟离摇了摇头:“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

“什么?”刃捡起自己的剑抱在怀里,“先生是要为我指一条明路吗?”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不妨说来听听。”

“你想见怀炎老将军吗?”

钟离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然而听在刃的耳中,却如平地起惊雷般炸开。

刃像被触电般禁不住颤抖了下身体。他今日之所以如此急切寻求死亡,除了不想再被艾利欧驱使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不想以这副残躯面对曾经的师父。

他竟下意识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纵使在方才的决战中留下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然而身上的血腥味道却终究难以消除。七百余年,他其实早该已经习惯了。但是在罗浮,在见到师父怀炎将军的那一刻,在从钟离的口中听到“怀炎”二字时,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身上那股独属于彼岸花的死亡气息。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直冲太阳穴。他不受控制地在月色下摊开缠满白色纱布的双手,仿佛今日才重新见到一般,双眸中写满了不敢置信。到底是为何,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像是自问自答般,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还记得那些滚烫的铁水,记得他是如何用它们浇灌出兵刃的雏形。他还记得那高高举起的大铁锤,记得他是如何用它敲打出罗浮上绝妙的兵器。他还记得那滋滋冒出的火星子,记得他是如何怀着观星的心情欣赏它们的激情跳跃。

从沾染丰饶令使倏忽的血肉,获得不死之身,到身犯魔阴,身陷囵圄,再到被镜流劫持出狱,被千刀万剐,最后到加入星核猎手,寻求最后的解脱。一步步走来,他从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即使是重回罗浮,在幽囚狱内见到景元时,他的心里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就算是见到白珩的转世白露,他仅有的情绪也只是稍微有些感伤而已。

或许是因为嘴硬,或许是想破罐子破摔,又或许是觉得根本没有任何必要,他的心情从未波动过分毫。直到偶然看到怀炎,他始终如一的阴沉面容才出现了些许裂痕。

他可以对任何人毫无愧疚,但却无法坦荡荡地面对朱明将军怀炎——也就是他的师父。他的故乡被步离人舰队摧毁,他的一切皆毁于丰饶。他的父母亲人朋友,所有能数得上来的,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流浪到朱明仙舟,是怀炎收留了他,教他铸造武器。也是他送自己来罗浮学习,见识世面。但是——

刃闭了闭眼睛。

自己却从未再回去。

往日灵巧的双手已经遍布伤痕,物是人非,他也无颜去面对曾经的师父。只是每每想起,仍如一根嵌入血肉的深刺般,让他痛不欲生。

钟离既然有此一问,说明他对自己的来历已经全然知晓,如今再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刃蠕动了下干涸的唇角,声音有些干涩,干涩到喉咙发紧。

“……我不想见他。”

经历了一番挣扎后,刃恢复了以往那副阴沉的面容,只是眸子低垂,冷冰冰地说出既像是口是心非又像是心口如一的话来。

“……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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