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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珏眯起眼。
雨丝斜掠过眉骨,远处官道尽头隐约可见驿旗翻卷,却静得诡异。按例此时该有商队歇脚,炊烟该混着马粪味飘来,可此刻连鸟雀都敛了翅。
他忽然想起昨夜驿站送来的酒——琥珀色里浮着碎金,分明是御赐的"金波酿"。
"绕道丽水渡。"他猛地扯动缰绳,□□乌骓长嘶着调转方向。
几乎同时,破空声擦着耳际掠过,箭矢钉入道旁古槐,箭尾白羽簌簌震颤。
十二骑瞬间散作扇形,手中刀已然出鞘。
苏珏却望着那支箭冷笑:"淬了孔雀胆的狼牙箭,倒是舍得下本钱。"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个圈,映着雨光泛出妖异的青。
临江郡的码头笼在暮色里,漕船桅杆如林,却不见挑夫往来。
苏珏立在船头,看江水卷着枯枝撞向船舷。
三日前收到的密报还压在袖中——"三日前漕粮过丽水,沉船三艘,押运官溺亡,尸首无存。"
"公子,郡守已在岸上候着了。"沈爷低声道。
苏珏整了整绯色衣袍,金线绣的獬豸在风里张牙舞爪。
跳板刚搭上码头,鼓乐声便喧天而起。
丽水郡守张明远着孔雀补服疾步上前,圆脸上堆着笑,眼尾纹路却似刀刻。
"下官恭迎大人!"他长揖及地,腰间玉带扣碰出清脆声响,"听闻大人在云中郡遇险,真是……"
"张大人。"
苏珏虚扶一把,指尖触到对方袖口冰凉的织金缎,"本官途经白鹭驿,倒见着件趣事。"
他分明感觉郡守手臂一僵,"驿马槽里拌着辽东精料,马粪里却掺着江南红米——不知是哪家的驿马,吃得比禁军还金贵?"
张明远额角渗出细汗,正要开口,忽闻江心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艘货船正在倾覆,麻袋纷纷坠水,竟在江面泛起诡异蓝光。
"快!快救人!"
郡守慌忙喝令,却被苏珏按住肩头。苏珏使勾起唇角,眼底却凝着霜:"救什么?那麻袋里装的分明是青盐——张大人莫不是要告诉本官,今年漕运单上的十万石官盐,都是这般沉在江底了?"
……
夜色压城时,郡守府书房灯火通明。
苏珏将一册账本掷在案上,惊得烛火乱颤。"四月初七,漕船载青盐五百石自扬州发。四月初三至丽水,沉船三艘。"
他屈指叩着案上密报,"可今日沉船分明载着辽东的岩盐——张大人,你猜本官在云中郡的盐仓里,闻见的是什么味道?"
窗外忽起风声,沈爷的剑比话音更快。
寒光劈开窗纸的刹那,一道黑影滚入房中,袖箭直取苏珏咽喉。
电光火石间,玉扳指撞偏箭镞,苏珏反手抽出案头镇纸——那竟是柄藏在石雕中的短剑。
刺客颈间血线迸现时,郡守已瘫软在地。苏珏拭着剑锋轻笑:"孔雀胆的味道,本官三日前就尝过了。"
他踩住刺客腕间刺青,那朵墨色莲花在血泊中绽开,"只是没想到,连鲜卑人都成了张大人的看门犬。"
沈爷拎起郡守衣领时,忽有衙役慌张来报:"大人!江边……江边浮起好多麻袋,里面……里面都是……"
苏珏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江面,远处依稀飘着几盏河灯。
快到清明了。
他想起来,那些顺流而下的灯火,倒像是给死人引路的魂。
……
雨打檐角,李书珩将最后一本军粮账册合上时,檐下铜铃忽然急促地响了三声。
他抬手掀开竹帘,只见亲卫统领浑身湿透跪在阶前,掌心托着枚裹满淤泥的蜡丸。
"王爷,丽水郡急报。"
烛火在青玉盏里跳了跳。李书珩捏碎蜡丸,薄如蝉翼的绢帛被血水浸透半边:"三日前酉时三刻,官盐船队行至丽水,船底突现八尺裂痕,十万石官盐全数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