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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再欺骗自己。
这几年被自己死命压抑住的一些东西,随着这半日来,因辛未明与骆子儒的纠葛生出的情绪上的大开大合,被硬生生剖了出来,暴晒了一地。
让她自己得以清楚直面。
来这儿,不是住习惯了,是想故地重游。
重游故地,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而是因为她在这里,埋葬了旧情。
同封疆见的最后一面,就在这个如今暮卷残雨的角落。
一样的雨逢凉夜。
他如同她留学以来,给惊喜一样,站在公寓楼下,窗口斜对着的那个斑驳脱漆、被填满了涂鸦的蓝色邮筒边。
从前,她往窗下张望,便能看到他抬头,笑着冲自己挥手。
然后他会等她下楼,等待她冲进他张开的臂膀间,等她将他撞得趔趄时拥住她,再一同拖手上楼。
从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开。
而几年来的最后那一面,他仍旧站在邮筒边,等她走下来,向他走近。虽然,这次走近,是为了走远。
步蘅记得自己撑了一把伞,红色的,又或许是黑色的,也可能是透明的,她并不想记得过于分明。
她一路撑过来,走到他已与雨融为一体的湿冷里。
她将手持的另一把伞递了过去,但他没有接。
世界自此分为伞内伞外,被雨一劈两半。
他们的对话,也将紧密相连的彼此一分为二。
“这个决定”,步蘅记得封疆如是说,“我知道做出来,需要很多勇气。一个人的份量不够,两个人一起,才能对那些过去负责。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不要背负压力,我会支持你”。
他是这样一个人,先被放弃,却还要对放弃他的人说——“我会支持你”。
第54章第54章纽约的上个冬天,冷不冷……
54。今夕复何夕(二)
从纽约先折回香港,待步蘅真正落地北京,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满城窗景已经被夏风镀色,由淡绿转深青。
在海外耕耘多年的姑姑步知蝉和姑父程近文,已于近年接受国内科研院所的邀请,在疫情后携手归国。
其间的过程并不容易。华人在海外从事科学研究本身面对的掣肘很多,从求学开始,就有一道“防盗防偷”的天然屏障竖在身前。如今离开,自己的成果想完整地带回,也面临此前依托的平台院校的盘剥以及离境前的多重审查。
只是再多的关卡,再多的路障,也卡不住两颗坚定回国的心。
他们的回归,很大程度上丰富了步自检的夕阳生活。
步蘅在祝青帮忙踩点下定的公寓草草安置完行李,回到西山的时候,看到的是并肩打理院内胡椒树的一组新搭子——放手不干只监工、仅起到装饰作用的步自检,以及满额飘汗正琢磨怎么打部分胡椒下来、指哪儿打哪儿的程近文。
十年,曾经纤细的苗木已经长成壮硕的巨伞,为它嶙峋的树干撑起了一方遮阳蔽日的天地。
树冠应该是被步自检他们修剪过,曾经高低错落的枝丫,如今排列有序。枝挤枝,挤成了一幅如新雨后蘑菇开伞的平整模样。
这个窗明几净但总是冷清的家,终于在年景流逝中,收纳起了更多的热闹、更多的烟火气。
*
步蘅兜了一包程近文用牛皮纸包裹的胡椒到祝青工作室的时候,刚上二楼,就见祝青猛地从瘫软状态中绷直身体,剜了一眼过来:“等会儿,这什么味道?”
步蘅抬了下手腕,向她展示牛皮纸包:“佐料味儿,胡椒,家里种的。”
祝青绷直的肩背又瞬时软了下去,顺手捞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往靠过来的步蘅身上砸:“差点儿以为您要投毒。”
步蘅抬手接过,待走近后,将它就手插到祝青背后,减轻她脊椎的压力。
而后将胡椒搁置到祝青这个工作与生活空间二合一的工作室厨房里。
整个工作室的装修风格如旧工厂厂房。
墙体保留了最初的水泥腻子面儿,地砖也是配套的深水泥灰。家具也选的复古工业风,一溜的冷冰钢化玻璃面儿,以及通体写着酷字的黑色机械腿儿。
步蘅塞过来的那个抱枕,勾起了祝青一些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