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第23页)
话落,她手轻抬,冲陆尔恭晃了晃手握的水瓶。
见步蘅并未见好就收,往挖苦自己的方向走,脸渐热的陆尔恭,反骨又隐隐要重整旗鼓,再惹是非。
步蘅审时度势,不再试探她的底限:“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看得明白。不然,谁对我不客气,我会回击。但目前我们并没有打起来,并且我还帮了你。”
陆尔恭:“……”
步蘅:“不用谢,那样太客气。”
她语调柔软客气,讲出的
内容却与之截然相反。
一番话下来,对步蘅的初始印象被颠覆了个干净,陆尔恭摸不准她的路数,也懒得继续审视观察她,去勾勒出更完整的一个步蘅。
那谁喜欢就行,她懒得管。
只要不克她,也别克那谁,随便什么牛鬼蛇神都无所谓。
静坐无言一分钟,陆尔恭的主场意识再度冒头,开始搜罗新话题。
“你既然能跟他到这儿来”,陆尔恭主动抛了个问题出去,“就不是谈了一两天了吧,他的缺点确定能忍吗”?
步蘅接得很快,仿佛不需要思考:“和一个人相处,只享受他的优点,屏蔽缺点,好像不仗义吧?我目前还没发现什么,你打算接下来透漏些信息给我吗?”
陆尔恭迎上步蘅再次对到她眸间的视线:“我喜欢丑话说在前头,提前给别人打预防针。一件跟我有关的事,对方在开始的时候放弃,总比在后面我当真了的时候放弃更让我舒服。他这个人……很麻烦。”
除了中间的停顿,陆尔恭尾音也拖长,在空寂的场馆内生了回响。
“比如?”步蘅隐约有预感,接下来听到的内容,恐怕是艰涩的、使人听闻黯然的。
“说出来还有些丢人,他怕冷。他那么大一个人,怕冷怕死了”,陆尔恭轻嗤,想到怕冷的人,刚才脱下御寒的外套搭给她,且妄图教育她添衣保暖,“他有生之年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怕冷。在我还分辨不出,眼前那个把自己裹得只剩眼睛的小孩是男是女的时候,他主动跟我搭话,说他怕冷”。
扒拉围巾的手颤颤巍巍,整出的动静悉悉索索,闪着满眼纯真的眼睛正儿八经望着她,她满心以为对方开口讲的就算不是来路见闻也得是自我介绍,结果他一句话蹦了好几个冷字儿出来,然后又变了哑巴。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久到她讲故事,都不确定时间线的开端到底是哪一年。回忆里的吉光片羽难以串联,旧事又长得不便断章,以她难以引人共情的淡漠口吻讲出来,恐怕无人想听。
而封疆的故事,原本应该由他本人来讲述最好,那才能体现他的意愿。
翻阅脑海,拾遗了片刻,陆尔恭最后只讲给步蘅听一些如电影末尾,长镜头末梢,定格出的特写画面。
如,某一年夜雨滂沱的秋,南方某座城市飘摇将熄的灯火下,年幼的封疆伶仃单薄的背影。那是周应缇讲给陆尔恭听的过去,是周应缇最终带封疆北上的原因之一。
他们原本是陌生人。
周应缇的妈妈,也就是陆尔恭的外婆姚素,做过封疆外婆孔棠音多年住家保姆,和独居的孔棠音一起照看封疆的母亲孔清玉长大,算半个乳母。
孔棠音去世前便已经替年迈的姚素备好养老金,并鼓励她北上追随远嫁的独生女周应缇。在孔棠音去世后两年,周应缇陪同姚素南下为其扫墓,在墓园重遇携子拜祭亡母的孔清玉。
姚素心细,又擅长察微观末,一番嘘寒问暖下来,得知两年来,孔清玉接连遭遇母亲病故、丈夫失踪的重创。
是常人眼里结果已定的失踪,空难后人未幸存,可不见遗骸。
一年来,孔清玉已经因为事故处置小组多次疑似发现丈夫遗骨,奔赴事发地,但次次无功而返。
接连的阑风伏雨,加之事发后希望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迅速磨灭,在她整个人身上留下了显见的烙印。
她眼底的和煦柔光已经被阴潮的浓藓代替。
撞机撞碎了美好的生活,是霎时的惊痛,漫及余生。无止尽的、不能落定的家人的身后事,才是漫长折磨的开始。
与姚素的情分做纽带,加上周应缇也经历过原配丈夫病故她携子改嫁,因为同为女性,因为她们都是心软善良的人。
她们互相体谅,她们开始互相帮助。
再后来,是孔清玉生病,是姚素坚持前往照看,是孔清玉坚持到最后,看了许多福利机构无果,需要托孤……才有了更后来,封疆走进她陆尔恭的生活。
那几年,家里共有三个孩子,她和封忱同母异父,流同样的半身血,封疆与他们仅有半路相逢的缘分。
曾经,陆尔恭以为封忱是因为封疆巧合的和他拥有着同样的姓氏,才从一开始便关注封疆。后来,她发现封忱的关注,生自同情和愤怒。
同情她能理解,但为什么愤怒,年幼的她彼时看不懂。纵然学龄差距大是因为她幼时体弱,入学后有所耽搁,但论年龄她也实打实和封疆差了近4岁。
她追究封忱愤怒的原因,才发现原来在她未曾留意的时候,曾经宽厚的父亲陆成良,心生了暗缝,缝中长出的不是善意的花,而是嫌恨的种子。封疆是他主要的发泄对象。
她开始在封忱入伍后无法着家时,模仿封忱充当一个保护者,却囿于生理的限制,往往无措,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