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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不到骆子儒,一时间没办法同他商量,步蘅决定遵循得知消息后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先去一趟N大附院儿。

虽然在斯人已逝的当下,确认程淮山患病的消息,以及探寻更多关于他生病的细节,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反而有可能是雪上加霜的追悔莫及。

*

但步蘅计划中要走的这一趟,中途却被迫更改目的地。

从未私下联系过步蘅的一位α的同事,运营小哥彭澍突然电话通知她,就在一个小时之前,骆子儒从α的办公区域被警察带走。

一切的变故来得突然。

距离程淮山坠楼尚不足24小时,距离步蘅从辛未明那里得知程淮山患病不过十几分钟。

这个瞬间,从步蘅的身体里剧烈向外扩散的心跳声在她耳膜上逐渐消弭,与此同时,失控的、巨变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层层缠绕裹紧。

她叫的那辆原计划从N大开往医院的出租车,在冬日凛风中变更路线,径直驶向道路尽头,转向去往了α,道旁的嶙峋枯枝与所有的坏消息一道对步蘅昭示了一个结果——winterhase。

*

“上门的警察直接出示了传唤证,”运营小哥彭澍快速对步蘅讲述事情的经过,“事发突然,我们刚从殡仪馆回来,正准备再去大程住的那地儿看看。警察进来的时候,师父还正站在大程的工位那儿……”想到那个摧人心的场景,他近乎说不下去,“警方的态度,不像是带师父回去配合讯问那么简单。带走师父之后,还留了人搜查办公室。我拦住他们问原因,对方只给了我一句按规定无可奉告。我已经通知合作过的陈子钊律师,他会去派出所。事发的时候正好是早高峰,楼前广场和上下行电梯里人流量都很大,八卦是人堆里永恒的主题,师父的脸在这儿又近乎人尽皆知,消息很快会扩散开。我在这儿等你,喊你过来,是我实在下不了通知大家暂休一天,居家办公的决心。”

彭澍给出的各种讯息在步蘅大脑中嘈嘈切切,他的慌张显而易见,步蘅只得努力保持镇定理智,试图梳理这千头万绪,拣了在这一刻最需要知道的问:“小彭哥,师父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彭澍慢速摇头:“他只说——没事儿。再没有别的话了。或许他有要交代的事,但在那个情况下,根本来不及说。”

来不及的不止这一点,之前她所谓的提醒骆子儒做好预案,也仅限于提醒。心宽乐观觉得一切都来得及的代价,是此刻还是要被动接招。

两人赶在前往派出所之前,将办公区域最外层的百叶帘全部放了下来。透过办公楼的透明玻璃隔断,能将α的全景一览无余,他们需要阻挡一切从外向内窥伺α的视线。

步蘅也如彭澍所愿,支持他痛下关门一天的决定。其实除了刑行行这几个今日本便不需要上岗的新晋实习生,需要通知的人寥寥无几。α这座生产深度新闻的工厂,劳动力人数极其有限,平日推送的不少产出来自与骆子儒相熟的自由撰稿人,双方之间并无人事隶属关系。

**

派出所在幽深的胡同深处,被灰调儿的天勾勒出年代感,最外围的金属栅栏门也已经褪色脱漆。

自坠楼事件发生后,24小时内,步蘅已是数度进出此地,心境次次复杂如层峦叠嶂。

她和彭澍在外墙灰白斑驳的低矮办公楼外蹲了近一个小时,久到彭澍将他脑补出的许多个悲观的未来——譬如,骆子儒难敌他揭露的万恶资本,最终还是要站上审判席,一审二审结束仍旧蒙冤落狱等故事情节一一讲完,α合作已久的陈子钊律师才想办法了解到一些基本情况从里面走出来。

陈律师从下行台阶上乍抬眼,便捕捉到步蘅和彭澍充斥期待的眼,虽不忍心,但他仍旧选择直白地坦露坏消息:“今儿是见不到人了。传唤一般不会超过12小时,长也不过24小时,但老骆这回……我没能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确定的是有人举报。警方口风很紧,涉嫌敲诈勒索罪是跑不了的,但涉嫌的罪名不止敲诈。警方阵仗这样大,手里应该有一些至少他们认为能打的证据。”

彭澍自认年长,抢冲在前面开口,他实在不能接受一向发文剑指贪污腐败、道德沦丧的骆子儒同敲诈勒索扯上关系:“陈律师,这绝对是栽赃构陷,师父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他做的财经腐败案深度调查比语文课本里的文章篇数还多。要么是那些已经下马的渣滓败类构陷,要么是共情这些人还没被捉出来的一丘之貉们栽赃。21世纪发生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太他妈可笑了!”

见彭澍情绪益发激动,而陈子钊眉头轻蹙,从中溢出的忧虑打眼,步蘅

搀了彭澍手臂一把,冲彭澍摇头。彭澍有所意会,立刻收了后头的话,不再恣意发泄情绪。

短短半分钟,他从情绪激荡,转而克制,而后平复,最终归于冷静。

彭澍的愤慨由此戛然而止,陈子钊的轻叹却比肩而来:“我能够理解你的情绪,但公安、检察院、审判庭,没有一个环节是用可能不可能来下结论,凡事讲求证据。我跟老骆上次见面,是有人提出收购α,老骆找我咨询,出一些法律意见。当时我还笑他树大招财,没想到不止财,还有灾。执业这些年,我的嗅觉一向不出错……”他的欲言又止间是新的噩耗,“你们既然担心老骆安危,又疑心构陷,更要早做打算。多年以前,我读法学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做刑辩律师不容易,我虽然刑事出身,但为了活得舒心一点,这些年在民商事的池子里待久了,被非诉业务框住了,刑事已经不是我的专长。打交道多年,出于对老骆负责,相比我这个门外汉,我有一个更为推荐的人选。”

讲到这儿,他掏出手机,曲指在浏览器内敲下一个名字,并将搜索页面展示给步蘅和彭澍看。屏幕间是一位以剑走偏锋闻名遐迩的刑辩律师的纯文字百科资料。

在刑辩律师以层层抗辩的死磕派占大多数的现下,这人以过硬的专业知识以及善抓重点的利落作风,深得众多办案机关和当事人认可。

陈子钊向两人介绍:“付棋鸿付律师,五年前有一个杂志社高管贪污案震惊中原媒体人,许多知名记者为身为同行的当事人发声喊冤,付律是被告人——那家杂志社总编的二审代理律师,以一己之力促成翻案,对新闻圈子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我没有记错,老骆曾经写过那个案子。付律师一向重视自己所代理的案子的外部舆论,或许对此还有印象。如果他有,是好事,方便你们说服他接受委托。”

骆子儒的确写过那个案子,读遍骆子儒产出的步蘅即刻便能回忆出那篇文章的标题——《杂志创收后绩效提成=贪污受贿?》,还有彭澍提到的那些财经腐败案,比如《被海洋地产内讧推到台前的X州官场“朋友圈”》《被一张聊天记录斩断的IPO之路》……

名律师挑人挑案人尽皆知,彭澍抢先问陈子钊能否帮忙搭线,只是底气不足:“陈律师,您同付律师有私交吗?”

话不用言尽,陈子钊瞬时明了彭澍的意思:“我和你师父是有私交的朋友,但和付律师仅仅是知晓彼此姓名的关系。”

陈子钊讲得界限分明,彭澍听后自是心灰,他也没打算掩饰,心理活动不经筛选同行为举止同步更新,像被霜经过的晚叶,枯萎将在下一秒。

同样几个字儿,步蘅从中听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意思。

并非盲目乐观,在当前情形下,陈子钊依然将骆子儒归为友人,又主动推荐付棋鸿,按常理而言,下一步无论如何不该是任他们自生自灭,这不合常理。

步蘅带着一些笃定望向陈子钊,静待他的下一步指点。

陈子钊确实有心帮忙,掩在镜片后的眼流光:“我只能帮一点小忙。我同付律虽然不熟悉,但也并非全无交集。等警察理我的空当儿,我已经找跳槽的前同事打探过,付律师手里有一个案子今天开庭,结束之后打算暂休一段时间。他助理的联系方式我稍后发给你们。在付律师进场之前,我会继续跟进,有任何事都还可以随时联系我。”

陈子钊也没跟俩人客套,冲两人要开口道谢的架势摆了摆手,紧接着再次重复:“今儿见不到人,你俩也别在这里蹲着长蘑菇了,听我的,回吧。”

*

沟通完,陈子钊后面还有行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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