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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苏衡与贵生道人每次去知州府衙为范仲淹复诊,调整药方,范纯祐都在一旁默默听着。等苏衡师徒诊完,范纯祐便会拉住苏衡,细问饮食养生之道,决心一定要调养好范仲淹的身体。一来二去,范纯祐与苏衡两人竟成了好友。
不过,苏衡师徒为范仲淹诊病一事算是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因此,狄咏才对苏衡去范仲淹私宅一事这般惊讶。其实,苏衡与范家的关系已经好得能同桌用饭,随意谈笑了。
“你离开延州近两个月,在青涧那边吃住可还好?怎么瞧着好像瘦了些。”苏衡师徒从青涧城回来已有一些时日,范仲淹忙于公务,一直没能抽空见一见苏衡。恰好今日得空,范仲淹便邀请苏衡师徒来家中用饭。
范家与苏衡师徒租赁的窑洞离得远,范家的下人上门递请帖时,贵生道人正好懒癌犯了,不想出门,便让苏衡自己去了,他在家中乐得清闲。但苏衡十分了解贵生道人,心知他师傅这是嫌范家的饭食太过清淡,所以才不想去。
范家的饭桌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彼此一边用饭一边交流一日的见闻。苏衡话虽不多,但有问必答,听见范仲淹问起他在
青涧城的事情,把口中米饭咽尽,这才开口回道:“种城主治理有方,青涧城虽然新建,但一般城寨该具备的都具备了。我与师傅就住在城主府中,至于吃食,街上食铺不少,我与师傅一般都在外头用饭。”
“哦?那青涧城中可有什么独特吃食?”范纯祐好奇地问。
苏衡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没有。毕竟青涧城就在延州两百里外,风土人情与延州无甚差别。
苏衡便道:“青涧有的,延州也有。延州有的,青涧却不一定有。非要说的话,青涧城南有家李四包子铺,他家的羊肉包子是城中一绝。我与师傅的善济堂就开在李四包子铺后面那条街。因为离得近,每次错过饭点我与师傅都是去他家包子铺买包子填肚子。”
“李四包子铺?等有机会去青涧城,我定要去试试。”范纯祐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老练稳重模样,不似十六七岁少年郎,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显得活泼些。
“你与阿衡不许为父多吃拔丝乳饼,自己却想着去青涧城吃羊肉包子。”范仲淹似笑非笑地逗了长子一句。
“孩儿不敢。”范纯祐说完,耳尖红红地低下头,抱着饭碗往嘴里扒饭。
苏衡见状,有心替范纯祐解围,便主动提起一个话题:“范爷爷,我听说有位出身陕西的儒生想要投笔从戎,向您自荐去招募关西豪杰,以收复青唐部的蕃人。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范仲淹道,“那儒生一心弃文从武,收复吐蕃,组建汉蕃联军齐攻党项。但我与他交谈之下,发现他学问极好,若是放弃做学问跑去从军,反倒可惜了。”
“这么说,范爷爷您定是拒绝了他。”苏衡笃定道。
范仲淹点点头:“我赠了他一本《中庸》。”
苏衡眨眨眼:“范爷爷,您是带了一车的书来延州吗?”
“怎可能!阿衡,你这话问的!”范纯祐失笑道。
“可是”,苏衡颇为无辜道,“就我所知,范爷爷送了狄指使一本《左氏春秋》,又赠了那儒生一本《中庸》。也许,范爷爷还送了别人其他书籍,只是我不得而知。范爷爷这般喜欢送书,我以为定是带了不少藏书来延州才是。”
“呃……”范纯祐语塞,偷眼看了一下他阿父。
“你这小子,真真促狭,不愧是你师傅的得意弟子。”范仲淹亲昵地敲敲苏衡脑门,嗔道。
苏衡以七岁稚龄,将延州伤病营管理得井井有条,又聪慧过人,一身医术远胜太医局数百医学生。延州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暗恨苏衡为何不是自家孩子。看看人家七岁是何模样,再看看自家瓜娃子是何模样!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但是,范家父子与苏衡相熟之后,却深知苏衡并不是他表面上看着那般清冷端方,稳重识礼,而是与他师傅一般,有着戏谑人的恶趣味。只不过贵生道人对这一点并不做遮掩,苏衡则是只在亲近在意之人面前才会展露这一面。
“对了范爷爷,那位儒生姓甚名谁?”苏衡想起来还不知道那位勇武的儒生叫什么。
“姓张名载,字子厚。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
“咔嚓!咔嚓!”狄咏啃着一根又一根环饼,啃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沾了不少环饼上的黑芝麻,
张载……这个名字总觉得很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苏衡注视着积雪的庭院,努力回想,放在手边的环饼一动都没动过。
“阿衡,你想什么呢?咔嚓咔嚓!这般入神。咔嚓咔嚓!”环饼酥脆掉渣,狄咏一边啃一边问苏衡。
“我在想那位被范大人劝回去念书的儒生。”苏衡回过神来,也拿起碟中环饼咬了一口。这环饼炸得金黄发硬,上面还撒了不少黑芝麻,与后世的麻花差不了多少。
“哦——你是在想范大人劝学这件事呀。这事儿已经传遍整个延州城啦,茶摊里的说书人还专门根据这个故事写了个话本呢!”狄咏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黑芝麻全都弄了下来。
“还有这事?”苏衡每日除了去伤病营就是在家中钻研医书,从没去听过人说书,还真不知道范仲淹劝学一事已经成为类似“司马光砸缸”这样的名人故事了。
“对啊”,狄咏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那儒生已经离开延州回家去啦。”
“你如何得知?”苏衡奇道。
“说书人说的!”狄咏又拿起一根环饼开始肯啃啃,“那儒生与范大人交谈过后,就带着范大人所赠的《中庸》回横渠去啦!”
横渠?苏衡想起来了,张载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横渠先生,关学的创立者。他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利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谓振聋发聩。
原来,张载年轻时还起过投笔从戎的念头?若不是范爷爷惜才,把人劝住了,说不定北宋便会从此少了一位名儒与大教育家了。
“阿衡,听说你昨日去范大人家用饭去了,范大人的家会不会特别大呀?他们家吃的会不会都是什么龙肝凤髓之类的?”狄咏啃着环饼,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八卦兮兮地问道。
“……”苏衡沉默一瞬,才道,“范大人家也就比你我两家稍大些,至于吃食,范家的饭菜与我们平日吃的没什么不同,除了——”
“除了什么?”狄咏期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