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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大家都上去像他一样喊两句,是不是都能拿到奖品?对于其他人来说,公平何在?
闲汉扫视一番,觉得自己这次总算说到理上了,顿时站起来,朝着贾平涛喊道:“老贾,你先别走。你这手上的肉可不一定能吃到嘴里了。咱们来掰扯掰扯。”
贾平涛老脸涨红,嘴唇嗫嚅着,看向王学海,王学海看向姜崖。
一直没说话的姜崖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台前。他介绍自己是乡产业办的办事员……他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算是乡里闲言碎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之一。任谁都能说两句他的来历,他来竹坑乡做了什么,有多少家姑娘托媒婆上门而被拒绝,他好看的脸到底怎么长的。以前可能大家对他的评论都侧重于外在,现在则变为这个叫姜崖的年轻人在金竹村和梁家洼村干了大事,这两个村的人现在人人都吃上肉了。
“方才老贾叔表演的是产生于咱们丹江的土生土长的文化之一:丹江号子。”姜崖慢条斯理地说着。
号子就是号子,怎么就成了文化?很多人想不明白。
安庆生和宋香巧的思路算是跟着姜崖开化了一年多,知道在他眼里,只要是你能看得见听得见,管t你摸得着摸不着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文化的扩大意义。
比如说金竹村世世代代居住的石板房,从大家出生就坐落在那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地方,在姜崖眼里就是金竹村特有的文化。
比如这些不入流的山歌,传唱于旧时代,现在也没几个人能唱的玩意,现在大张旗鼓地找人表演,还要举行比赛,在姜崖眼里也是能扩大竹坑乡知名度,给竹坑乡带来实际经济效益和文化。
姜崖忽视众人疑惑的眼神,继续说着,“咱们丹江从战国时期就已经通航,那可是距离现在两千多年的时候,到了东西两汉时期开始兴盛,到唐宋明清更是到达顶峰。我想在座的很多老人家都记得解放前,在陇海铁路开通前,从陕西转运汉江,再到武汉至长江,到两广,咱们竹坑乡镇是必经之地。水陆交汇,商业繁盛,每天有多少只船从咱们家门口经过……”
那时候拉纤的船工,用自己的肩膀和腰板让这个繁华之地热闹腾腾,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停靠、补给、买卖。船工的生活艰辛又伟大,他们在劳动中,随心所欲唱出心中所想,将满腔的心绪投映在这“嗷、吆、嘿”中。大多数船工都能唱两句,即便是五音不全的人也能随意哼两句,没有固定的师徒关系,没有严格的传承制度,却是活跃在船工这个劳动组织中的灵魂文化。
拉纤过江滩时唱,装货卸货时唱,抬船扛舟时唱,高兴了唱,难过了唱,兴奋了唱,低落了唱,好似不唱就不能干活,不唱丹江水就会断流……
“丹江号子不是没有歌词,而是歌词少。”姜崖纠正道:“刚才老贾叔唱的是这段完全没有歌词,再说丹江号子和比其他山歌更随心所欲,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闲汉哪能轻易放过,“你说啥就是啥?可别把我们当傻子。”
姜崖不紧不慢让人拿来一本书。闲汉们拿过去一看,这书叫《西河县山歌集选》,顺着目录往下找,赫然看到丹江号子四个字。
这书是县文化馆出版的,这下谁也不能质疑了。贾平涛手中的猪肉条拿稳了。
闲汉们闹了个没趣,只得缩着肩膀蹲着,斜睨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去演唱。
有唱的好的,当然有唱的一般的。唱的好的获得满堂彩,然后收获自信报名参加初赛。唱的一般的人数居多,但为了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只要敢上台,敢唱那么几句,哪怕唱的怪腔走调,也能拿奖。当然这种情况仅限今天。过了今天再想报名,那就得是那些能拿出真本事的人。
一时间,在场的但凡胆子稍微大一点,脸皮没那么薄的人都争抢着上台。
闲汉们脸色越来越难看。
“真是有病啊。为了一条鱼,一条肉就上去丢人现眼。”
“我宁可饿死也不吃。”
“就是!都说了是骗人还不信。”
就在几人骂骂咧咧时,其中一个一直没吭声的闲汉弱弱举起手来,讪笑道:“我也想被骗一次。”
其他闲汉:“…………”
*
这原本只是竹坑乡最普通的一天,却又不那么普通。被岁月遗忘的明清一条街上,失去功能的平浪宫前,众人意外地参与了一场盛会的前奏……即便他们此刻感受不到。
第84章
在平浪宫前这么大张旗鼓宣传一番后,至少明清一条街上人尽皆知,知道乡政府要搞什么山歌比赛。只要敢上台就能拿奖品。一时间乡政府大院的报名桌前围满了人。姜崖索性让王学海把桌子搬到了大院外,就在乡上乡下必经之路的交叉口旁设置临时海选舞台,热热闹闹搞了两天后,姜崖让王雪海组织宣传队前往各村宣传。
两辆拖拉机外加乡政府公务车,敲锣打鼓,连喊带叫,每到一处自然村,就会停下来,宣传山歌赛。宣传队遇到的村民大概知道山歌是什么,却几乎都不明白山歌赛是什么,更不愿意张嘴唱他们认为毫无意义的山歌。好在满车的奖品实实在在摆在面前,加上姜崖未雨绸缪将前两日在平浪宫前拍的照片洗出来,拿物证表明真假,这才勉强让人相信这件事是真实的,奖品也是可以拿的。
但凡有人愿意尝试,后继者总会出现。只可惜,会唱山歌的人还是太少,像历桃这样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家,之前安庆生还害怕自己会因为报名参赛人漫山遍野而破产,谁知搞了一天这一车猪肉条还剩下许多。
宋香巧有些叹气,“咱们这么搞能行吗?”
这几天总共有一百多人报名,平均年龄40岁,年龄最小者是20岁的历桃。在宋香巧眼里,山歌表演还是需要赏心悦目,要全是老头老太太在台上表演,如果表演还是哥哥妹妹的情爱类型,确实有碍观瞻,没什么吸引力。
姜崖笑起来,“咋不行?咱们既然想把竹坑乡山歌品牌建立起来,山歌赛势在必行。”
哪怕现在唱山歌的人少了,老了,但文化传承永远不怕晚,只要还有星星之火,一定可以燎原。只要有一人还唱,一定能传至子子孙孙。
这次费这么大劲搞山歌赛,除了扩大竹坑乡知名度,趁着山歌赛期间人流量大扩大旅游收益外,姜崖也想趁着这次机会,把竹坑乡的山歌资源摸查一遍。到底还保留多少种山歌曲调?有多少人还会演唱山歌?老袁送他的那本《西和县山歌集》编制时间久远,资料不齐,只能作为基本信息参考。
如果真想把这件事做成做大做好,一定要把自家的家底搞清楚。山歌赛是最好的机会。
姜崖把自己的想法仔细说了一遍,希望大家能站到更高的位置通盘思考山歌赛。宋香巧想了想说:“既然这么说,不能只在咱们乡转悠啊。”
姜崖笑着说是。西和县诸多乡镇,包括省内的邻县甚至省外的邻县,都属于这次宣传的重点。竹坑乡一脚踏三省,虽然从行政角度,各县管辖分开,但从文化角度,相邻的各县同方言同文化,山歌这样的文化分支也大同小异。不管哪个地方的人,只要唱的山歌是一个调,说的词是一个音,都可以参加这次山歌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