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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形单影只的恶鬼因这场浩大的“恶作剧”团结在了一起,他们不要钱,也不要权,他们单纯而残忍地喜欢看到捉鬼师们崩溃又痛苦的神情,喜欢看到被害者的面容变得惊恐又扭曲。
他们几乎杀了所有北派捉鬼师的家属。
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满月儿童,不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捉鬼师的家人们不一定就是捉鬼师,他们之中有很多也是普通人,面对气势汹汹、有备而来的恶鬼们,他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像鹤恬这样,已经修习一些驱鬼术的,他们则会多派一些恶鬼。
当年,三名叛变捉鬼师与十名恶鬼,包围了鹤家。
这三名叛变捉鬼师之中,有一人曾是鹤满的徒弟,由于犯了错,他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鹤满无情地赶出师门,在大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后,仍不能求得半点原谅。
那之后,他便一直记恨鹤满,恨鹤满将一身本领传给鹤延而非是他,恨鹤满毁了他“谋生”的饭碗,让他成了不被南、北两派所接纳和承认的捉鬼师。
前往基地的捉鬼师里,鹤延是最先意识到不对劲的,他不等抵达基地,就力排众议返回家中。
可惜鹤延还是晚了一步。
他只见到了被斩下四肢,心口插着利刃,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鹤恬。
地上散落着的符纸全都染上了鲜红的血。
自此,北派捉鬼师的家人。
成为了他们想要赶尽杀绝的厉鬼们。
恶鬼们举杯狂欢,笙歌鼎沸。
红酒杯中盛满的,全都是受害人的鲜血。
这场流满鲜血的战争结束于半年之后,捉鬼师们最终唤醒了失去理智的家人们,送他们进入鬼界,转世投胎。
鹤恬痛恨自己出生于捉鬼师世家,即便恢复了记忆,仍不能原谅鹤满。进入鬼界前,她烧毁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东西,她要鹤满再也看不见她,要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消失在鹤满的世界里,她发誓再不要当他的女儿。
跨入黑门之前,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鹤满一眼。
可时间终究还是冲淡了一些恨意。
记忆里那个总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忙着捉鬼的父亲渐渐模糊,剩下的则是那些温馨的点点滴滴,她想念鹤满陪她骑脚踏车,陪她去游乐园,给她买很多好吃的,想念年幼时的她坐在案桌前,看着鹤满一笔一划认真教她画符的模样,想念她接过鹤满手中的笔时,说下的那句——“我将来长大了,也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厉害的捉鬼师!”
捉鬼师的一生都将用于驱逐不听话的鬼魂,他们为此而生,最终也会为此而死。
而现在……
他们不止自己会死,无辜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受到最恶毒的诅咒。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迎来新生儿,也每天都会送走逝去的人,亡灵总是无穷无尽,像春风吹又生的杂草。
阴阳交界处常有鬼来,也常有鬼走。
鹤恬时常坐在最高的山峰上,俯瞰整个阴阳交界处,她在日复一日的独坐里,忽然就理解了鹤满的不容易。
她觉得好累好累。
放不下、解不掉的怨念,让她好累。
鹤恬看着宿亭云的眼睛,缓缓挽起袖子,她的两只手臂上各有着一圈缝合后留下的疤痕,崎岖丑陋,成为了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伤,她道:“继续留在鹤延身边,也许某一天,你的下场也会变得像我这样。”
“我想……这大概也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吧。”
鹤恬本以为,她会在宿亭云的眼睛里看到害怕,毕竟是个人就会恐惧、会害怕,在那场战争里,她看过太多太多因为恐惧而变得狰狞的面孔。
人都是怕死的,她也害怕,血一点点流尽的时候,她真的很希望有人能来救救她。
那时的她望着天花板的吊灯,看着那刺眼的灯光,满脑子都是——
她还不想死。
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她甚至没能成为很厉害的捉鬼师,没有来得及长大,为鹤满、鹤延分担。
她就那样死了。
变成了她曾经最厌恶的厉鬼,做了很多坏事,哪怕后来他们安慰她,说她是身不由己,可哪又有什么用?
她的手上沾了血,怎么也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