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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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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问,临期过期的针头售价特别便宜,用了会不会有事?下面评论回复,说自己本来三天才换一个,也只有买临期的一次一换才不心疼。

凌田忽然想起临出院前辛勤对她说过的话。她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醒她每次注射都要换新的针头,不要重复使用,明明包装盒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仅限一次性使用。

现在才算真正理解,得了这个病,不光是每天挨几针的问题,还有钱。

她自认不是一个物欲很重的人,从没指望自己有什么大出息,对名牌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跟别人攀比,再加上有教工新村那套房子打底,她本来一直觉得每月挣个几千块钱足矣。

直至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独立了,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没有足够收入在衣食住行之外维持自己的生命。五年,十年,也许更久,她仍旧需要长辈的照顾,父母的接济,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仅在一瞬间,巨大的绝望感铺天盖地袭来。那天夜里,她睡下去之后在被子里哭了,不是因为悲伤,几乎可以说是被吓哭的。

黑暗中,她想起了在她之前住1544床的那个病人。很多人或许觉得他是因为自暴自弃才走到了最终绝望的那一步,凌田也曾这样想,直到此刻,她忽然怀疑这个因果是否被倒反了,他是因为绝望才开始自暴自弃。

她甚至记起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凌捷叫她一起看了一部名叫《少年时代》的电影,说是自己很喜欢的。

那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孩子从6岁到18岁的12年。在影片的最后,孩子即将离家去上大学,母亲坐在家里的餐桌边落泪,喃喃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还会有更多时间。但孩子当然还是走了,开着一辆皮卡,载着吉他、照相机、简单的行装,行驶在美国大农村一望无际的平原公路上,微笑奔向未知的未来。

她记得凌捷看到那里也哭了。而她没有,那时的她和那个孩子一样,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自由和期待。

后来,那个场景的BGM成了她最喜欢的歌之一,被她加入歌单,画画的时候总戴着耳机,循环播放,时不时就会听一遍。

那首歌叫《Hero》,但第一句唱的就是Letmego,Idontwannabeyourhero。

Idontwannabeabigman,justwannafightwitheveryoneelse。

Yourmasquerade,Idontwannabeapartofyourparade。

Everyonedeservesachancetowalkwitheveryoneelse…

Letmego,现在的她还能这样潇洒地说出这句话吗?

第17章手动挡人生

那天夜里,最后送凌田入梦的,是记忆深处一段恬淡的画面。

她看到才刚上幼儿园的自己,跟着年轻的凌捷和田嘉木去迪士尼。

应该是香港的那一家,当时上海的还没建起来。而且,她记得身边有印度人走过,看着眼前那座特别小的城堡,晃着脑袋说:“It’sso~tiny~。”

是的,她当时三岁,已经能听说简单的英语,凌捷和田嘉木对她也曾寄予厚望。从她小时候上过的那些兴趣班来看,他们期待她成为一个琴棋书画上天入地的人才,可惜许多年之后她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哪方面都不太行的脆皮青年。

但那天他们真的好幸运,在酒店大堂见到了白雪公主,还升级了国王套房。她白天玩得太累,入夜之后看过焰火,就在公主的床上早早睡了。半夜醒来,听到父母在外间一边看电视一边小声说笑的声音,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安心而快乐,她很快又睡着了。

再醒来,她还是二十二岁的自己。

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振作起来,自律地生活,可惜就是做不到。

前一天晚上定好计划,明天一定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早睡,好好休息,早起洗漱,打针,吃早饭,然后坐下来改一下简历和作品集,上网看看还有哪些公司能申请,把求职信发了,再认真研究一下没过签的那两个平台的要求和风格……

但真到了第二天,她坐在电脑前面又总是走神。

她有个鸡血歌单,里面是历经中考艺考高考积累下来的励志歌曲,她过去听着那里面的歌能画一个通宵,但现在反反复复地听,笔下什么都没有。从Gala乐队的追梦赤子心,到朴树的youngforever,再到芙萝伦丝机进份子的dogdaysareover,结果每天都是狗日的一天,狗日子它就是不结束。

浑浑噩噩地,大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只能放弃原计划,转而去看一本心理学的科普书。作者在书里讲到“退行”这个概念,说人在接连遭遇各种挫败后,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长时间躺在床上,同时要求房间保持黑暗,就好像退行到了子宫里,寻求那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状态。

凌田心想,这说的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吧?

翻开一本小说,看到扎扎对波伏娃说:“不要难过,每家每户都有废物,我家的废物就是我。”

凌田苦笑,这说的还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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